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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生日之際 回想和父親一起生活的軼事

(2020-08-31 01:41:49) 下一個
父親生日之際 回想和父親一起生活的軼事


2020年8月22日星期六
今天是陰曆七月初四,是父親的生日。我和父親差33歲,今年是父親83歲的生日。前年去世的伯父,給母親很大的壓力,有一次在電話裏擔憂的對我講,“你不能再想靠著我和你爸了,73,84,你要有心理準備。”,母親的意思是我們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很多事情還要父母操心。話雖如此,我倒是對父親的健康很有信心。父親引以為傲的手紋有一條明顯的雙生命線,按照看手相的大家的看法,長命百歲,輕而易舉。
這50年裏,我和父親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真是不那麽多,所以在2009年,女兒兩歲的時候,他再次回到烏幹達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將近10年,彌足珍貴。
父親對我的期望很高,我曉得這點是一次整理他的文字日記的緣故。那是他1970年12月31日的日記,算起來,父親那年也才是32歲半的年輕人。我記得他的日記寫到,“次子即將出生,希望他能成長為毛澤東思想的武裝的,社會主義建設的棟梁之才。”我讀到這裏,停下來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會是兒子,卻不是女兒呢。”他大言不慚的說,“直覺。”在烏幹達的時候,他經常會提起,我出生前他做的一個異夢,“那時你媽出差剛剛回來,肚子就疼了,樓下的茉莉的媽媽湯大夫當時也懷著茉莉,就說不要去醫院了,她就在家裏接生吧。當時姥姥也在長春,1月1日,暖氣也不足,你媽流了很多的血。當時家就9平方米,我就在外麵找個椅子坐下等你。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夢見南天門一開,二郎神帶著哮天犬下來,對著我就要咬,我這麽一慌,情急之下摸到了一把斧子,一下子就把哮天犬的腦門劈開了。人也醒了,你姥姥推我一把,告訴我生了,是兒子。這就是你名字鉞的來曆。鉞者,就是大斧子。”聽他這麽講,我打趣他,怪不得我這輩子總是磕磕碰碰的,我就是屬狗的,腦門上插著一把斧子,命運總是陰差陽錯的。也怪的是,我額頭上有一條英雄氣,直到5歲才漸漸褪去。
我出生不久,因為母親身體極度虛弱,實在無法同時照顧我和哥哥。於是決定把哥哥送到在西安的爺爺奶奶家。一切都已經按照計劃,隻等父親去華山打靶出差的機會,順路把哥哥送去。臨近的日子快到了,哥哥卻發生了意外,家裏的一個親戚幫助照顧他的時候,喂給他餅幹吃,引發了急性腸梗堵,所幸發現及時,搶救及時,但送他去爺爺奶奶家已經不可能,於是可能才九個月的我,被送到了爺爺奶奶家,成為一個軍工係統的留守兒童。這點上,我至始至終從來沒有埋怨過父母當時的選擇。那個時代,我們承擔的不幸,比其他同齡人不知少多少。有時和母親回憶起這段曆史,她總是很內疚的說,小時候沒有能夠照顧好我,那時他們不得不工作,工作,隻有很少的間隙時間,跑到幼兒園,給我熱一下牛奶,然後把奶嘴插到我嘴裏,還誇獎我不鬧人,吃完就睡。她那時身體很糟糕,沒有奶水,還經常生病,有次居然昏倒在家裏,我躺在她身上不停的大哭,父親出差加班沒有在家,直到鄰居的郝德傑叔叔聽到我嘶啞的哭聲,才把母親送醫院,把我抱到他家。國家很疲弱,他們那代人確實很不容易,付出的太多。
到西安以後,最早幾年的記憶真的一點想不起來了。母親說,幾個月以後,她身體恢複了一些,在西安出差的時候,想把我接回來,我卻躲在爺爺後麵,不認識她了。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實在的差,也隻好順其自然了。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很好,我印象裏,甚至到了我7,8歲回到長春時,她還會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去白求恩醫科大學看病。坐在自行車前麵的橫梁上,長春特有的偽滿時期修建的坦克石頭路,咯得我現在還難以忘懷。
我童年的最初6年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爺爺奶奶給我的愛也是無私和深沉的。5歲那年冬天,我得病發燒,爺爺背著我去醫院,大雪地裏,一腳深一腳淺的。我和爺爺差60歲,整整一輪甲子。爺爺不小心跌倒在雪地裏,我還記得自己使勁的拉他起來。我的爺爺18歲就參加過中原大戰,爬過雪山,趟過草地,50年後,在雪域西藏工作了16年。隻可惜,我13歲的時候,他就去世了。很多傳奇的故事,是從他的徒弟和父親口中了解的。他對我愛而不溺,掉在桌上的米粒,必須逐一撿起來吃掉,早春會帶著我到田野中尋找挖野菜。每次帶我上街的時候,有車輛經過,總會把我攬在懷裏,生怕我有個閃失。小時候我很淘氣,居然和小夥伴一起從頂樓的窗戶爬到樓頂玩耍,正巧被路過的爺爺看到,他一邊用盡量溫和的聲音喊我不要動,一邊要過去接我。我卻早就一溜煙鑽回窗戶,逃的無影無蹤。晚上回去,被爺爺結結實實教訓一頓。次日,爺爺拿著錘子和釘子,把那個隱患釘的死死的。直到多年後,我從長春回來,那扇窗戶才被打開。
那幾年,父親經常利用去西安出差的機會來看看爺爺奶奶,父親是獨子,也總是許諾爭取調動工作,回到西安,方便照顧爺爺奶奶。爺爺年齡漸老,也非常擔心父親的身體,有一次我在外麵玩耍,回到家時,看到家裏圍了很多人,爺爺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裏啜泣。後來才知道,父親來信,告訴他,自己得了很嚴重的胃出血,大病不起。爺爺怕自己白發送黑發,有點情緒失控。父親小時候跟著他顛沛流離,吃了不少的苦,他們父子感情也是異乎尋常的深厚。
我不太記得自己怎麽回到長春父母身邊的。隻記得父母在長春的生活也很艱苦,每次父母來西安看望,走的時候,爺爺奶奶都要給父母帶很多的東西。因為林業係統工作,爺爺的徒弟,馬克哲伯伯經常有機會去東北出差的時候,少不了帶些物資。我還記得一個片段,我4,5歲的時候,坐在床上,奶奶給馬伯伯準備著要給父母帶的東西,我指著要出門的馬伯伯,“馬克哲,你把我家東西都偷跑了!”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我一直沒有把戶口遷到西安,那個年代也非常不易。在那個憑票證的年代,這點總被鄉裏鄉鄰開玩笑,說我是黑戶口。也是這個原因,我不太方便在西安上學,所以到了快上小學的年紀,我就回到了父母身邊。
冬天的東北長春比西安冷了去了。從1978年回到長春,到1984年3月31日離開。這是比較穩定的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時侯,父親應該是設計所的所長兼黨支部書記,事業趨穩。卻被羈絆在中層很久,很多他的部下,已經後來居上,成為他的領導。他的恩師姚永征伯伯以自己40年的黨齡鄭重推薦父親接替他的職務,無奈山頭派係林立,27歲就身居政治部副主任,設計所所長的父親,眼看就錯過了最後一班車。記得一年級時候,一個冬天的早上,我背著書包出門去上學,聽到工廠廣播裏播放著通知:“全體廠級領導上午8點鍾到小會議室開會”雲雲,我一路小跑的回到家裏,向父親通知。父親說,“爸爸還不是廠級領導呢!”我卻堅定的說,“爸爸一定會的。”那時父親已經40歲,如果換成軍銜的話,已經當了13年的上校了。這段時間,和父親處的時間真的不太多。他工作很忙,經常出差,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同學們在教學樓前玩遊戲,發現一個人戴著墨鏡坐在不遠盯著我們看,過了好一陣,才認出是父親來看我。印象最深的是,1983年,他借著去湘潭開會的機會,帶著我從西安出發,沿途路過武漢,嶽陽,長沙,韶山,湘潭。我那年12歲,第一次跨過長江,領略南國風光。至今記憶猶新。也是和父親關係非常緊密的一段回憶。
那年春節,我們全家到西安和爺爺奶奶過年。正月15以後,我隨同父親一起南下,參加湘潭江麓機械廠的訂貨會議。母親則帶著哥哥回長春。正值春運,南下的列車擠滿了帶著年貨的,大包小包的乘客。我們父子根本就沒有座號,沿著車廂一節節的尋找,看看有沒有好運氣。最後,父親一下坐在一個臨窗的空座,笑著對我說,“希望趕快開車,看看咱們父子的運氣。”在列車啟動的時候,這個座位居然沒有人。我們父子高興的差一點擊掌相慶了。坐在對麵的一個中年人是陝西安康人,那時剛剛經曆安康的水漫全城,死傷慘重,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安康的水災,說當時城中的很多老人認為問題不大,拒絕撤離,大水退了以後,很多大樹上還掛著屍體。他還給我們講了1976年的駐馬店水災的慘狀,數以萬計的屍體,身無寸縷,衣服都被大水衝走了。那時距離那場號稱世界最大科技災難的事故,不過7年而已。
父親是武漢測繪學院1957屆的學生,他們那屆學生出了不少牛人,包括李德仁,陳先林,林宗堅都是當今航測界赫赫有名的院士和專家。後來還在湖北大學進修了一年的馬列主義,武漢是一個對他意義極為重要的城市。他也樂見帶著我看看他大學時代生活過的地方。我們住在武昌車站附近的一家客棧,樓梯是木質的,走上去吱吱呀呀的,我記得房費很便宜,兩塊錢。不過那時父親的工資也很可憐,才50多塊錢,爺爺那麽資深的經曆,工資那時也不過72元。在龜山蛇山上,我們看了向警予墓,魯肅墓,並在父親的指引下,遠眺長江與天際合一的美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長江,領略長江的壯美。步行通過長江大橋時,一個算命擺攤的叫住我們父子,說父親會很長壽,105歲,我大約是80多歲。言之鑿鑿,至今還曆曆在目。還記得附近有陳定一烈士就義紀念碑。
黃鶴樓那時還正在修建,沒有完工,我們隻是遠眺一眼。參觀了武昌起義紀念館不久,我們就繼續南下,趕往長沙。
上車往長沙,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我們沒有如前一樣找到座位。父親告訴我一個秘籍,在硬座車的100號以後,一般是不賣票的,誰占誰得。不過我個子小,雖然靈巧,卻不迅捷,並不能每次都有斬獲。我看到硬座車椅下麵伸出一個紙箱,用手按按,還硬硬的,於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麵。臨近嶽陽的時候,箱子的主人過來,把我拉起來,臉色挺難看,我回頭查看,才發現紙箱已經塌下去一角。原來,箱子裏是這人從鄉下家裏帶的雞蛋,豈能經得起我的盈盈一座。父親急忙幫我道歉,但這家夥不依不饒的沒完,我惡狠狠的頂了一句,“誰知道你箱子裏放的是雞蛋呀!”場麵異常的尷尬。好在那人也不再追究,大家相安無事。臨時起意在嶽陽下車,也是在武昌接到通知,說會期有推遲,爸爸決定帶我在嶽陽下車,抽半天時間看一下嶽陽樓。那時的嶽陽樓也在維修,幾乎沒有遊客,整個園區就我們父子二人。欣賞了洞庭煙雨,誦讀了《嶽陽樓記》後,我們還參觀了一個展覽館,在這裏我們父子居然走散了。我找不到他,自己索性上了公共汽車去火車站和父親會合。那時的嶽陽火車站人也不多,一下車就看到了父親,他戴著變色鏡,陽光照射下已經變成了墨鏡,煞是顯眼,使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站台的椅子上的他,“我就知道兒子你會自己找來。”他悠悠的說。現在想想,這老先生的心是夠大的。那時偸拐孩子的也不多吧。
長沙的火車站那時因為是太祖家鄉的緣故,非常壯觀。是我當時走過的所有火車站最漂亮的的,站名是毛的親筆題詞。1983年的長沙卻不怎麽樣,我記得火車站旁邊孤零零的一座13層的大樓,幾乎是最高建築了。父親同學的孩子還帶著我去坐電梯玩。父親的同學也姓孔,孔令華叔叔,他和父親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分配到湖南測繪局,那時叔叔的母親還在,很熱情的接待我們父子的到來。去湘潭之前,父親還帶著我走了一趟橘子洲頭,那時毛的雕像還沒有豎立起來,又值初春時節,橘子洲頭一顆橘子也沒。又登上愛晚亭,去了嶽麓書院,其中的細節卻真的回憶不起來了。晚上和父親一道去汽車站買票去韶山。第二天上午到達韶山衝,那時的韶山幾乎沒有任何的開發,毛家祖宅除了簡單的拉幾道繩子,遊客可以伸手把玩他家的農具,水瓢,家具等物件。毛的父母的墓地也沒有一絲的修葺。做為紀念,我從韶山衝挖了一株竹子,想當然的想帶回長春種。還花了5毛錢,買了一隻小烏龜,後來也凍斃於長春。
到湘潭江麓的時候,正月的湘潭,濕冷的厲害,與會的叔叔們打趣問我,東北冷還是湘潭冷,我說湘潭冷。湘潭雖冷,但在長春被凍裂的雙手,很奇異的幾天就愈合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幾個叔叔把他們的軍大衣蓋在我被子上,壓的喘不過氣。雖然正月,湘潭的茶花已經開始怒放,香氣沁鼻。雖然富貴大氣,但價格上和彼時炒上天的長春君子蘭不能同日而語。長春君子蘭現象確實是中國經濟開放初期的瘋狂一幕。父親在這場泡沫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一盆草賣了幾乎一年的工資,令人刮目相看。湘江當時湧動著春水,吸引不少青年人在竹筏上玩耍,我們父子居然親眼目睹了一個青年人溺斃江中的慘劇。
會議結束後,父親帶著我坐2次特快返回北京。在北京甘家口招待所,父親遇到了一位老朋友,父親吃驚的問他,你怎麽還在這裏呀?從他們交談中,我知道這位叔叔在招待所至少已經住了半年了。他給父親解釋他為什麽常駐北京部招待所的原因,是為了申請基建資金的調撥。那時候,資金緊張,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還順便給父親算了一筆賬,我一天連吃帶住,費用不過10塊錢,半年也就是400塊錢頂了天。但我隻要要到一筆款,就10萬也賺大了。這應該是最早期的“跑部錢進”,那時是1983年。
父親這次會議結束路過北京原因不簡單,後來我才知道,已經通知他準備工作調動。最早是去常德一家三線廠當廠長,後來調令改成了河南南陽。我們一起回長春不久,父親就立即辦理了工作的交接手續,匆匆南下了。我放學回家不見了父親,問母親是不是好事?母親說是。我再見到父親已經是當年的10月,父親回來辦理後續手續。隻見東光的廠級領導陸續來家探望父親,話別,舉止言語都非常的尊重客氣。其實他們很多人都曾經是父親的下級和幹事,彼時已經成了工廠新一屆領導層成員。父親曆盡起伏,終於苦盡甘來。
再見到父親是1984年4月,西安。爺爺那時已經病危,父親剛剛履新不久,廠裏事情很多,先後派嶽春德和畢懷敏叔叔來協助照顧爺爺。爺爺去世的時候,父親沒有在身邊,次日清晨才坐著吉普車翻越秦嶺趕到家。我在隔壁聽到父親的哭聲。早年,父親和爺爺一起在隴海鐵路,爺爺打遊擊,時不時會失蹤,為了生存,九歲的父親跟著爺爺或者其他工友扛鐵仟,當年也是父子相依為命。2019年春,我有幸陪著父親到甘肅天水的焦家灣,繞過靜悄悄的村莊,在一個已經廢棄的院落門口,父親指著後麵的一口窯洞說,“七十年前,我和你爺爺就住在那裏。”父親一直很惋惜爺爺去世的太早,幾乎沒有享受到天倫之樂。按照父親的打算,安頓下來後,就打算經常把爺爺奶奶接到南陽。
處理完爺爺的後事,我們全家和薑伯伯,戰伯伯等豫西四廠的領導,沿著當年劉邦入鹹陽的路線,反向經商洛,西峽,回到南陽。三線廠地處伏牛深山,山清水秀,父親有很多的時間,周末我們會沿著山脊,一直爬到最高處,然後繞回半山中的辦公室。有時,我還會陪著他看一下散落在各處的車間,和周末加班的幹部工人聊天。次年,因為父親的管理有方,工廠的效益和知名度大大提高,父親入選當年赴聯邦德國參觀漢諾威工業博覽會的代表團。他回國後給我講述的在西德的見聞,大大顛覆令我在教科書上學到的描述。1985年,一個西德歐泊同公司(二戰後的位於西德的蔡司公司),員工6000人,全球四個分公司,工業產值比肩180多家工廠的兵總,高達60億德國馬克。他們一行十幾個廠長得出的結論,聯邦德國就地不前30年,中國未必可以趕超。從今天看來,這個論斷不算離譜。父親工作忙碌,我也少了很多機會和他一起,直到1986年夏,暑假,一天回到家裏,告訴我,“今天可以帶你出去一趟,去宜昌238辦事,順便看一下何叔叔。怕是在南陽的最後一次了。”我也沒有詳細問原因,父親的辦公室薑主任隨行,司機魏伯伯開車。下午正在新野參觀星光機械廠的車間,居然接到電話,說父親的調令已經到了,需即刻返回工廠,交接工作。錯失了這次機會,宜昌的葛洲壩,現在快過去34年了,我也還未曾身臨其境。至於何叔叔,再見他時已經是將近10年以後,在北京了。
於是我又重新經過了一次類似83年的經驗,一個人留在南陽鎮平一中讀書。87年放麥假時候,得知父親生病在鄭州住院,我坐著長途汽車去看他。父親手術不大,就是恢複時間稍長。那時他自己準備了一個電熱杯,在病房裏做米飯或者稀飯。我來了還特意在上麵插了一根臘腸,病房裏香氣四溢。因為有護士,廠裏沒有派人照顧他。時不時有在鄭州工作的大學同學,得知消息,來看望父親。有時,有其他領導到鄭州開會,也會拐過來看看住院的父親。平日裏,我陪著他在病房,他督促我把一本《中國古代文學簡史》全部背了下來。
高一結束後,我也轉學到焦作一中。以後的三四年,其實和父親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時間並不多,他隻是指導我看一些書籍,有些書他還特意介紹需要留意的觀點和重要史實。比如《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尼克鬆的《1999不戰而勝》,李敖等港台地區的書籍也有機會看看。有時他秘書起草的會議發言稿,也讓我過目,提出自己的觀點。甚至還有機會參加部中南局的領導會議,大漲了眼界和見識。87年春節,家裏發生了一件大事,父親和離散43年的伯父聯係上了,當年春節,我們全家都去了北京。我那時有幸第一次去參觀了還是一片攤販的中關村。怎麽也想不到幾年之後,這裏竟然成為中國電子科技的核心區。
91年某日,父親接到北京的通知,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臨行之前,齊老師帶父親見了一位梁先生,說先生,其實當時也不過30六七的樣子。這次見麵,本來我要參加的,但父親建議我住在他的辦公室沙發上,等他回來。之後我和父親的談話,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觀。那是一場令我從唯物主義和無神論180度的扭轉。對父親影響其實也很深遠,巨大,對他兩三年後的仕途抉擇也很重要。
94年夏,我向單位領導請假,陪在北京等待最終出國的父親辦理手續。父親此前婉拒了一個人事任命,選擇執行出國任務。期間父親帶我見了很多非常重量級的人,他在北京朋友們。至少三四個當時和後來的部級的人物。其實內心裏,他是很希望我在仕途上有所成,他總是對我說,“我們這一代是要在政治上優秀,你們這一代要向經濟方麵努力。中國已經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一個合格的企業家不是要得到上級主管的賞識,而是要成為市場中的弄潮兒。”然而,那時的我已經開始和父親的政見開始漸行漸遠了。我不打算走他那一條艱辛磨難的路,絕不。在北京期間,我和父親住在珠市口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所長,是父親在東北時部下的從叔叔的夫人,他們的兒子叢亮是我的發小。這期間,幾乎把北京所有的博物館看了一個遍。天壇公園也天天去。父親覺得這樣拖下去也不太合適,94年10月,他和母親帶著我,一起去山海關,拜訪了當時正在主管籌建規模宏大的正大集團與中糧集團合資的麵粉加工廠,安叔叔,李叔叔。也因為這次造訪,就陰差陽錯的使我從南下深圳發展,轉而留在北方工作。現在回首這段,也是命運造化弄人。我第一次去深圳,珠海是92年春節前後,後來看恒大的許家印也是前後到深圳。這一個南北選擇又是我和哥哥又一次的人生軌跡的互換。盡管後來我多次試圖修正,還是和計劃中的軌道越來越遠。
95年5月,父親飛往烏幹達,我去機場送別。以後兩年多,我們父子就靠鴻雁傳書了。我前後給他寫了兩三百封信吧,給他在異國他鄉帶去了極大的安慰。我談我的生活,工作,感想,委屈,抱負,他介紹非洲的異國風情。97年他和母親回國,我再從上海到首都機場迎接他們,然後陪他們回到我在山海關的家,到公司簡單述職,安頓利索後,我才返回上海。在站台上,父親向我揮手告別。多年來總是我這樣揮手送別去工作的父親,那是人生第一次,父親送別去工作的兒子。
再之後不久,就是和父親一起在烏幹達的生活了。就此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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