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單身宿舍
年輕的時候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裏,不是筒子樓那種,是兩座新大樓,大家都叫它們山北單身宿舍。單身宿舍裏住的是未結婚的單身教師(一間住二個人)和年輕夫婦。在當時,宿舍條件算是不錯的,寬敞的走廊,左邊八家右邊八家,每座樓都是五層,每家一進門是一個十八平方米的大間,進去是一個幾平方米的小間和一個小衛生間,大家都在走廊裏做飯, 在走廊外麵曬衣服,下雨了你若踫巧不在家,也不用擔心,總會有人幫你把衣服收進來,來來往往的都是認識的人和麵熟的人,人情味濃烈雞犬之聲相聞。那時的娛樂活動之一,就是常常周末約人打拖拉機,夏天的時候把席子擦的幹幹淨淨,打開電扇,讓孩子們在床上睡覺,大人們開始打拖拉機,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從晚上七點打到第二天早上七點,人生第一次體驗白天是怎樣一點點被點亮的。
我住306,從樓梯上來得經過5家的窗口,才能到自己家,每扇窗裏住的是不同的人,上演不同的故事,有不一樣的風景。
小A是個農村女孩,高中畢業沒考上學,於是投奔了在學校當老師的小姨,在小姨的幫助下學會了四通打字,當上了打字員,雖然是臨時工,雖然是在知識分子成堆的環境裏,她沒有半點自卑,總是一副幹幹淨淨,巧笑倩兮人淡如菊的模樣,後來她小姨夫婦出國,她住進了小姨分的房子裏,我們成了鄰居。有一天在她那裏借宿,她告訴我她喜歡隔壁的小B,小B是外語係英語老師,長得陽光帥氣,眼光不俗啊。小A對我說,她知道她配不上小B,但她就是喜歡他,她還向他表白了,小B拒絕了她。他說小A很漂亮,但他要離開學校去南方,他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拒絕方式特別的得體。小A說,不能相愛,遠遠看看就好。
在最好的年華裏,真心實意喜歡一個人,無論成與不成,都是件美好的事,後來小A遠嫁他鄉,沒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但我相信勇敢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小B辭職去了南方,如今的小B也是人到中年,不知會不會在某次午夜夢醒的時候想起過小A?那個向他表白過勇敢的姑娘。
C和D是一對,都是學校的老師,不知道什麽原因,倆人很少一起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裏。先生C熱情健談,有傳聞在學校裏有個紅顏知己,太太D當時正在準備考北京一所大學的研究生,話少感覺挺內向的,我們雖然是鄰居,但並沒有太多交往。有一天她在走廊裏看日出,我也看日出,然後倆人一起看日出,邊看邊聊,說了很多話,她說近一個月來,如果她沒課在家,電話在上午十點時一定會準時響起,拿起電話又沒有聲音,她感覺有人故意騷擾,我建議她到學校電話房查一下,她說查了,電話來自學校內部,但查不出分機號,我們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她眼神裏的意思是,她也知道那個傳聞。她對我說了這麽多,感覺有些詫異,人在早上和晚上的時候情感最脆弱,會有說不明道不白的情緒,那個時刻她想找個出口,而我踫巧就在哪裏,於是我就成了那個出口。我們像是二隻球,偶然中踫在了一起,瞬間有了一個點那麽大的交集,便又彈開了,電話的事當然也不知後續。
有一天遇到她先生,問他D研究生考取了沒有?他喜氣洋洋的說:沒有,考不取的!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幾年後C調出學校至武漢市某局,D改考了武漢另外一所學校的博士生,畢業後留在了那所大學裏,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一起?
我的朋友E是留校的青年教師,當然也住在單身宿舍樓裏,他是我遇到的情商最高的人,很有能力,是那種無論放在哪裏都是能混出頭的人。E愛上了同住單身宿舍剛分來的F,F也喜歡他,但麻煩的是F已經有了一個談了二年的校外男友,於是便有了一段曲折的三角戀。E是個長情的人,他在F的輾轉猶豫中耐心的等待,直至他被出局。
E後來和一位長得像宋祖英(E的原話)的女孩結了婚,E後來讀了外校在職博士,畢業後回學校當了幾年老師,然後辭職去了上海,加盟了他同學的公司,成了公司的技術擔當,過了幾年公司上市,他突然就成了一個巨有錢的人。有一年我回國,他正好在武漢出差,來學校看我,我們聊了很多,我問他,還和F有聯係嗎?他說,當然沒有。一副心止如水的模樣,信了他,他還是那個長情的人,以前是對情人,現在是對妻子和家庭。
我還有二個同係不同專業的同事,也住在單身宿舍裏,一個是G,一個是H。先說G吧,那個時候我和G在一個老師辦的氣功班學練氣功,我是濫芋充數,他是特別認真的,有時會從樓上下來和我討論氣功問題,他遇事喜歡鑽牛角尖,後來越走越偏,加上一些其它問題和基因原因,後來精神崩潰了。
幾年前回學校時,在學校食堂吃早餐時看見了他,除了胖了一些外,變化不是太大,朋友告訴我,他很早就辦了病退,結了婚,有一個孩子,現在在外麵辦輔導班教學生。我沒有上前打招呼,遠遠地看著他和旁邊的人談笑風聲,感覺很欣慰。
H是浙江人,畢業於上海一所很好的大學,據說人很聰明,TOEFL考了五百分,不記得是什麽原因,沒能出囯。H又高又帥還有些不羈,深得女生的喜愛,後來他和他的學生J談起了戀愛,J 個子很高,人漂亮,J的爺爺是學校裏的教授,很喜歡H,他們結了婚,有了孩子。妻子J分到一個研究所,工作有聲有色,H喜歡玩,工作不上心,兩人差距越來越大,於是H對J起了很多疑心,課上的亂其八糟,整個人脫離了正常軌道。
十幾年前,我到佛羅裏達奧蘭多開會,在中餐館拿外賣等餐的時候,偶遇一個中國人,聊了一會天,她原來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她問我認不認識H和J?她是J的同班同學,她說他們已經離了婚,J帶孩子來了美國,H已經離開了學校,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聽後不勝唏噓,感歎性格決定命運。
宿舍的北麵是一片雜樹,再往北是一個高坡,翻過高坡是草地和成片的樹木,再往前便是南湖了,如今高坡已平,樹林和草地的地方修建了教工宿舍,往北學校修了圍牆,於是學校有了一個北門,每天有人站崗,出了北門是一馬路,馬路的北邊是南湖,隻有南湖還是原來的樣子。
山北單身宿舍裏住過很多年青人,還沒談男女朋友的最喜歡九月開學的日子,因為那個時候單身宿舍裏又會出現許多新的麵孔,他們便有機會認識更多的人,單身宿舍確實是成就了許多人的戀情和一生的幸福。住在那裏的都是事業剛剛起步的年輕人,日子很忙碌:忙著進步,忙著奔前程,忙著談戀愛,忙著結婚生子,忙著考研,考博,忙著考TOEFL出國,未來可期,而且路就在腳下,那些日子,都是一些朝氣蓬勃的日子,注定會被留在許多人的記憶裏被常常想起。
To:Jialele
等我們年老的時候,也會懷念現在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