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匯路位於上海南京西路和北京西路之間,一條很不起眼的小街。那裏有兩幢屬於上海音樂學院的小洋房。一幢在靠近北京路的弄堂內,是溫可錚,李瑞星,廖乃雄等音樂學院老師的故居。另一幢在路邊,住有譚抒真副院長,葛朝祉 ,王品素教授 ,還有我們家。母親畢業留校後,得知學校分給她的住房在那裏,大為開心,這幢房子她很熟悉,當學生時就常與父親光顧房前的飲食店,多次邊吃邊看著房子說:如果能住這兒就太方便了,住樓下直接從窗戶遞出錢買吃的,住樓上拿根繩吊個籃子下來裝了吃的提上去,連門都不用出,多美啊!沒想到老天真成全了她。
看房那天樓裏還沒其他住戶,任她挑選房間,母親沒選有陽台壁櫃的大間房,隻看中二層一間一麵朝花園一麵臨街的中型房間,兩麵牆都有大窗戶,除了喜歡那裏明亮的光線,潛意識裏大概還真想著哪天從樓上吊一個籃子下來買吃的。後來樓裏陸續搬進了其他住家,等我奶奶決定離開福建來與兒子媳婦一起居住時,樓裏隻剩底層一間房,正好在我父母房間的下方,兩間房都是他們曾經夢想獲得的,還陰差陽錯的不在同一層樓,為日後婆媳各住一處減少了很多正麵摩擦,絕妙的巧合。當年我家樓上樓下需要聯係時,樓上的用腳點三下地板,樓下的就上去。樓下的需要叫樓上的人下來,則用一根長棍捅三下天花板,我小時很喜歡擔任這個活兒,隻是大人要常常警告我別太使勁,會損壞天花板。
南匯路文革前隻有四家住戶,三樓住著譚抒真副院長一大家人,二樓有聲樂教授葛朝祉夫婦與兩個兒子和我父母,底層是王品素阿姨一家四口和我奶奶。因為我家底層二樓都有房間,便每天要多次上下樓,我小時走樓梯很少規規矩矩,不是蹦跳著上下,就是快速衝刺,甚至有時幹脆從扶手滑下來。
童年時代樓裏很熱鬧,因為都是音樂之家,琴聲歌聲不斷。文革開始時鴉雀無聲了一陣,到鋼琴伴唱紅燈記出現後,樓裏兩位鋼琴老師便大膽彈奏起紅燈記。我父親的工作單位有幾個京戲迷聽說後,便要求來我家唱紅燈記,那段日子我家著實熱鬧了一陣,每到周末,戲迷帶著家人,朋友,朋友的朋友,擠滿一屋子人,唱的聽的都興致勃勃。雖然隻能彈紅燈記,但母親為終於能彈鋼琴而高興,便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為他們伴奏,那些戲迷越唱越興奮,最後在家裏唱滿足不了他們,拉著我媽去各個工廠學校演出,大過了一陣戲癮。鋼琴伴唱紅燈記後,黃河鋼琴協奏曲的出現,為西洋樂器徹底打開了一條生路,樓裏各家的孩子都開始陸續學琴了。因為要練琴,也因為年紀漸大,來到公共走廊玩耍的越來越少,走廊安靜了,每個關閉的門裏傳出的琴聲卻越發熱鬧。
譚院長是樓裏最安靜的人,總是無聲無息進出,上下樓的步子都是靜悄悄的,見了鄰人,微笑多於話語。譚院長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一家四口和兒子與他同住在三層。另兩個女兒居住外地,但她們的孩子都住在譚院長家,加上譚院長的丈母娘,三樓的人丁最興旺,隻是嚴重的陰盛陽衰,連養的貓都是母的。
譚院長的四個孩子三個搞音樂專業,我家上方住著他的大女兒,她與我母親都是音樂學院的鋼琴老師,她的丈夫是上海樂團的小提琴手,他們的大女兒,譚院長的長孫女毛頭與我幾乎同時開始學小提琴,她是樓裏練琴最勤奮的孩子,不像我練琴像完成任務,不肯多練一分鍾。我父母常聽著毛頭的琴聲對我說:你怎麽就不能像她家毛頭那樣用功呢?”對譚院長有幾個特別的記憶。去三樓找她外孫女玩時,看見過他像木匠一般,腳踩一塊薄薄的木板鋸著。外孫女告訴我他在做琴。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中國小提琴製造業的創始人。譚院長給我上過一次提琴課,教的是莫紮特第四協奏曲。還給我和妹妹照相,親自衝印出相片送給我們。
待續
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仍記憶猶新。
不知為啥我總以為他家是在新樂路的。
不知為何,批鬥上加了引號;音樂學院在文革時會相對比較文質彬彬吧,互鬥音樂?
怪不得啊,以前我去我一朋友家,他也喜歡幹這活兒,後來學拉大提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