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東

蘇向東教授號清慧居士離群索居精進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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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漢年在團河農場

(2023-10-08 21:23:25) 下一個

潘漢年在團河農場

潘漢年在團河農場

閻鵬

1963年2月13日至1967年5月22日,潘漢年和他的夫人董慧,作為特殊人物,在北京團河農場生活了四年零三個多月。在此期間,潘漢年處於半自由、半幽禁的狀態。這是他後半生,自1955年4月3日被捕,至1977年4月14日病故,長達22年蒙冤受辱的人生旅途中較為安穩、平順的一段路程,是不幸中又有幸的歲月。

潘漢年案是新中國成立後的一起重大冤案。潘漢年被捕前,任上海市常務副市長、中共上海市委第三書記、市政府黨組書記、市政協副主席等多項職務。被捕後,經過長達八年的關押、審理,1963年1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以“內奸”、“特務”、“反革命”三項罪名判處其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在判決的同時,下達“刑期執行書”。執行書確定,潘漢年的刑期自1955年4月3日起執行。

鑒於潘漢年已被關押多年,刑期超過半數,且在監禁期間“認罪服法,確有悔改”,最高人民法院下達“刑事裁定書”,對其予以假釋。

按照常規,被假釋的犯人要回到原戶口所在地,由當地公安機關進行監督,考驗其在假釋期間的表現。假釋人員如果在假釋期間表現良好,原刑期就不再執行。若表現不好,有重新犯罪行為,或發現隱瞞了原有的其他罪行,獄方則隨時將其收監關押,重新執行原有的刑期。並對其重新犯罪或隱瞞的原有罪行做出相應的處理。

公安部考慮到潘漢年的特殊情況,不便將他放回上海。於是,把安置和監督潘漢年的任務交給了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公安局將潘漢年安置在團河農場。

團河農場當時是北京市的第三勞動改造管教隊,地處大興縣境內。場部與永定門相距18公裏,有公路與市內相通。

團河農場建於1955年9月,總麵積16000多畝。在改造任務上,被管理的人員有一般刑事犯、少年犯、勞動教養人員和刑滿釋放或解除勞動教養的留場就業人員。在生產經營上,農林牧副漁全麵發展。把潘漢年安置在這樣的地方,既便於管理,又為他的活動提供一定的方便。這裏是一個對公安機關的監督和潘漢年本人都較為有利的場所。

市公安局領導對潘漢年的管理工作做了認真的研究,決定由五處(勞改工作管理處)直接負責,隻利用團河農場的地方,使用團河農場的名義,不占用團河農場的人員。為此,五處成立了一個由五名成員組成的管理小組,其成員全部由處部機關抽調。

對潘漢年的管理,實行公開與秘密相結合的原則。管理小組的組長在處部辦公,負責承上啟下,接收、傳達上級的指示,受理、上報其他成員的匯報請示。其他四名成員全部隨潘漢年住在團河農場。四人中兩人名義上是服務人員,一人為管理員,負責潘漢年的生活管理,直接與潘漢年打交道。潘漢年有什麽事情需要辦理,有什麽問題需要請示,都要向管理員說。另一人是炊事員,負責潘漢年的夥食。

兩名秘密的監督人員,不得和潘漢年直接接觸。他們兩人的辦公地點設在團河農場場部的辦公樓上。室內安有竊聽裝置,一人負責監聽潘漢年的言論、行動。一人觀察潘漢年住區的情況。

團河農場的辦公樓與潘漢年的住區呈西南—東北方向的對角線。辦公樓的東北角,與潘漢年居住的地方相距60米,中間有20米的水麵相隔。監視潘漢年的辦公室設在二樓的東北角上,居高臨下,對潘漢年在院裏的活動看得清清楚楚。對潘漢年的管理,主要任務是保證他的絕對安全。照顧好他的生活,注意他的活動,防止他情緒悲觀,發生自我傷害或自殺。禁止無關人員與潘漢年接觸,不得發生他人傷害潘漢年的事件。

按照公開與秘密相結合的管理原則,管理員住在潘漢年居住的小院東側院牆外。這裏有三間辦公用房。潘漢年住區的院門本來是向南開的,為了便於管理,把院門改在東側。這樣,潘漢年或其他人的進出,都能納入管理員的視線。在管理員的辦公室裏安裝了通往市區的直撥電話(當時遠郊縣的電話叫市內要通過郊區長途台),以便管理員能隨時向組長匯報情況,請示問題;組長也能隨時下達指示,了解情況,使上下聯係暢通。

炊事員住在院內,與潘漢年房連房隔牆而居。炊事員是經處部機關食堂特選的黨員,也負有監督潘漢年的任務。他每天都要向管理員匯報自己聽到、看到的情況。

管理員每天向組長寫專報,報告一天的情況,有事多報,無事少報,不得不報。

住在團河農場辦公樓上的監督人員每天也要向組長寫專報,匯報聽到、看到的情況。

公休日和節假日,管理人員不論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都實行輪休,必須有人在場堅守崗位,不得使管理、監督工作出現漏洞。這樣,組長能從兩方麵掌握潘漢年每天的情況,把監督、管理工作落到實處。

領導向管理小組人員布置任務時,沒有介紹潘漢年的身世、經曆和案情,也不許管理人員向潘漢年本人詢問這些問題。隻是說“潘漢年是特殊人物”,對他的管理要嚴格、周密,但要內緊外鬆,表麵上以服務為主。

潘漢年在團河農場期間,生活待遇比較優越。他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潘漢年的夫人董慧向外寫信,或當麵向人訴說,都稱這個小院是“小別墅”。

這所“小別墅”位於團河農場場部大院的東北角上。它的東、西、北三麵環水,水麵是農場的養魚池。

這所小院原是農場招待客人的地方。小院南北長34米,東西寬21米。有一畝多地。院內有五間北房,總麵積150平方米,房前有兩米寬的前廊。潘漢年住三間正房。另兩間,一間炊事員居住,一間做廚房、茶爐間。

潘漢年居住的三間正房每間32平方米。這三間房的布局很有特色。從外部看,三間房各自獨立,都有房門出入。從內部看,是一個布局合理的套房,三間房屋相互連通,形成一個整體。

潘漢年的生活費,每月200元,每月由管理員去五處領取。領回後交給他們自行支配。需要管理員或炊事員代買物品,董慧臨時給錢,買回後當時結清。另外,他們的親友有時還送給他們一些錢。管理員曾為他們把港元兌換成人民幣。潘漢年在團河農場期間的生活水平,以當時的社會標準衡量,屬於中等偏上。

潘漢年的糧、油、副食品,由管理員到團河農場場部食堂購買。不用購糧證、副食證,或糧、油票。也不限製糧食定量。工業券、布票,按市民標準發給本人。

潘漢年的夥食水平屬於一般。早晨半斤牛奶,兩個雞蛋。當時團河農場有奶牛場、養雞場。牛奶和雞蛋既新鮮,價格也比較便宜。午飯和晚飯有些像機關食堂。每頓飯炊事員做好後,由董慧端回室內,飯後再把餐具送回廚房。

潘漢年好吸煙,愛飲茶,喜吃水果,也常飲酒。這些都與他長期從事情報工作有關。廣泛交往,社會應酬,養成了這些習慣。

為使潘漢年能買到好煙,市公安局為他辦了個甲級煙證。管理員每月到南苑特供點給他買兩條大中華牌香煙。也常給他買些較好的水果。茶、酒基本上是他們自行選購。潘漢年在香港時曾以粵華茶葉公司老板的身份作掩護。所以,對茶道方麵的知識比較豐富,願自己買茶。

潘漢年的衣著比較講究。過去因工作關係,他總是西服革履,是有名的小開(上海土話小老板的意思)。但在監獄裏卻穿了八年的囚服。假釋以後,在團河農場期間又恢複了穿西服的習慣。他好穿灰色或黑色的西服。冬季外出穿呢子大衣。晚上在室內好穿睡袍。洗澡、理發都比較定時。理發時由五處派機關的理發員來。董慧常在理發時染發。

剛到團河農場時,天氣還比較冷,夜晚時間較長。他每天早晨起床後,在院裏散散步、打打太極拳,然後洗漱、吃早點。在所謂的上班時間,看看書報、雜誌,寫點東西。

隨著氣候逐漸轉暖,白晝時間慢慢延長。潘漢年夫婦常在早飯前、晚飯後到農場各地轉轉。

按當時的規定,在團河農場範圍內,潘漢年可以自由活動。若離開團河農場則需請假,經過批準。所以,潘漢年在團河農場範圍內活動不受任何限製。可是,團河農場的人員比較複雜,潘漢年對團河農場的情況又不熟悉。因此,在他外出溜達時,管理員總在其身後不遠的地方跟著,以防發生意外。後來,他外出活動較多,對農場的情況逐漸了解,管理員也就不跟隨了。

潘漢年在這樣的環境中,心裏的冰霜似有所融化,八年鐵窗生活失去的笑容又浮現在臉上,仿佛對晚年的生活看到了希望。

四潘漢年到團河農場不久,公安部徐子榮副部長在北京市馮基平副市長的陪同下,來農場看望過他。

徐子榮當時負責潘漢年在假釋期間的管理工作。對潘漢年的安置意見、管理原則,都是經他批準確定的。潘漢年在假釋期間所有的重要問題,都要向他請示,經他批準。所以,他來團河農場,一方麵檢查一下對潘漢年的安置、管理工作的落實情況;一方麵看看潘漢年,征詢一下他有什麽要求,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潘漢年對徐子榮的看望表示了感謝,對農場的安置、對現時生活表示滿意。

徐子榮在請潘漢年夫婦共進午餐時,向他提出,可寫點回憶錄之類的材料。

潘漢年把徐子榮的話當做指示,把寫回憶錄當成了任務。

據管理員回憶,當時看到潘漢年經常在寫東西,有時寫到很晚才入睡。但是他寫了些什麽,管理員是不能看的,也不詢問。潘寫好後,逐級上轉,直送公安部。

據尹騏在《潘漢年傳》中記述,現在發現潘漢年在團河農場時期寫的材料有四萬多字。是否隻寫了這些,無法斷定。據出版《潘漢年傳》的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王社長介紹,潘漢年在團河農場時期寫的材料,現存公安部檔案室。屬自傳體的回憶材料。

潘漢年到團河農場時57歲,已近老年。他的夫人董慧45歲,正當中年。他們兩人是一對患難夫妻,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曆。雙方分離八年,又重新相聚。久別重逢,自然有無數互相思念的話要向對方傾訴。

潘漢年與董慧的結合,以及他們的經曆都具有傳奇色彩。

1939年春,中央為了加強情報工作,組建了社會部。為了充實社會部的力量,潘漢年受命主辦了一個情報幹部訓練班。董慧是這個班的學員。

董慧,1918年生於香港。父親董仲維,著名實業家、愛國人士,當時任香港道亨銀行董事長、香港商會會長。1937年,董慧在廣東培道中學畢業。在北平報考大學時,盧溝橋事變爆發。考學不成,她隨平津流亡學生到西安,考上了西北聯合大學。後來她在抗日愛國的激情感召下奔赴革命聖地延安,投身於抗日救國的革命鬥爭。1938年1月,還在抗大學習的董慧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7月,她被分配到馬列學院學習。潘漢年舉辦情報幹部訓練班時,董慧又被選調到訓練班學習。

訓練班的授課任務主要由潘漢年擔任。他生動的講課,豐富多彩的鬥爭經曆,使董慧產生了敬仰和愛慕之情。此後,他們在共同的戰鬥經曆中漸漸地變成了戀人,最後終成伴侶。上海解放後,董慧任市委統戰部工商處副處長。

在潘漢年被捕後的第46天,即1955年5月19日,董慧也被逮捕了。董慧和潘漢年一樣,先在功德林監獄關押,後在秦城監獄坐牢。

功德林監獄和秦城監獄實是一所監獄。1960年3月之前,位於北京市德勝門外的功德林地區,所以叫功德林監獄。1960年3月,遷往昌平縣秦城村附近,改名為秦城監獄。它直屬公安部,關押的人員大多是特殊人物,在預審階段實行單獨監禁,相互之間不許見麵,與外界斷絕來往。所以,潘漢年與董慧雖然關押在同一所監獄裏,彼此之間卻渺無所知,猶如隔世。

1962年6月,董慧結案,罪名是“參與潘漢年內奸活動”,處理意見是“免予追究刑事責任”。按照當時的法律規定,這是有罪而不判刑,屬於寬大處理的性質。實際上,董慧蹲了七年監獄,等於服了七年多刑。卻落了個“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虛名。

董慧被釋放之後,先在秦城監獄家屬宿舍居住。同時知道了潘漢年的下落,等待潘漢年結案。到團河農場,二人重又團聚。他們常常互訴離別之苦,思念之情。

潘漢年在獄中寫了不少詩稿,以表達對董慧的深深思念。

歲暮懷妻1958年

縱然廢棄在人間,塑料原材豈等閑。

千裏相思知何處,幾年隔絕夢巫山。

黃昏人影伶仃瘦,夜半鐵窗風雪寒。

又是一年終歲暮,難忘往事走延安。

給董慧

相逢成遺恨,奈何了此生。

憐君猶少艾,為我困愁城。

昨日同生死,今無半點音。

但求息怨恨,勉力覺新人。

道路分明在,火中鑄忠魂。

抗敵隱地下,十載爾同行。

北上延安路,朝夕共苦辛。

南旋千萬裏,悄然居海濱。

六年留上海,解放更相親。

倘有千般罪,當有風先聞。六

1963年“五一”國際勞動節過後,北京正是春夏之交的大好季節。這時,潘漢年萌生了外出遊覽的念頭。

潘漢年首先提出遊覽十三陵地下宮殿的請求,並立即獲得了批準。發掘十三陵地下宮殿的消息,是1958年潘漢年在監獄裏從《人民日報》上看到的。他一直想有機會親眼看看,現在終於實現了。

為潘漢年遊覽十三陵地下宮殿,五處派專車負責接送。管理員陪同遊覽。

在前往十三陵的路上,潘漢年夫婦的心情格外激動,不斷地張望車窗外的景色。夫妻間相互指指點點,滿懷喜悅地欣賞大自然的勃勃生機。但他們卻很少說話。

到十三陵後,汽車直奔定陵地宮。

潘漢年沿新挖掘的隧道直達地宮。當走到第一道石門前,立即被兩扇潔白無瑕的漢白玉石門所吸引。他用手撫摸,上下打量,詳看說明,顯出驚訝的樣子。

進入石門後,按照前殿、中殿、後殿、兩側配殿的順序參觀。參觀中,潘漢年看得很細、很認真,對所有的展品都感興趣。看了實物又看說明,反複對照,盡情欣賞。他被400年前的這些建築瑰寶深深地吸引。特別是對中殿的長明燈,後殿內放置的複製棺槨,以及玄堂(後殿)那長30米,寬、高各9米多的宏大建築,更是讚歎不已。

看完地宮之後,潘漢年又到出土文物展覽館參觀。他默默地欣賞著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的出土珍寶。特別是在用極細的純金絲編織的皇冠、五彩繽紛的鳳冠前,潘漢年好像觀賞不夠。原物與說明,反複對照。

參觀完出土文物,潘漢年又看了看已遭破壞的陵區地上建築遺址。

在定陵稍事休息,吃過自帶的午飯,又去長陵參觀,然後返回農場。

在參觀過程中和往返的路上,潘漢年很少說話。這也是他在團河農場期間的特點。潘漢年這種特點,可能與他的經曆、當時的身份和處境有關。他長期從事情報工作,養成了多看、多記、多聽、少說的習慣。八年的鐵窗監牢,使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潘漢年在參觀過十三陵之後不久,又相繼遊覽了故宮博物院和王府井商業區。

1963年初夏的一天,董慧到王府井地區購物。在東安市場的北門外,她被老朋友唐瑜意外地發現。從此,他們的生活有了一些改變。

唐瑜是一位緬甸歸國華僑。在20年代,他讀了潘漢年發表在《幻洲》雜誌上的文章,對潘產生了敬仰之心,進而與潘漢年取得聯係。1929年唐瑜從仰光到上海找潘漢年。潘安排唐在“左聯”工作。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期間,唐瑜曾在潘漢年領導下從事過情報工作。解放後分配在文化部。唐瑜一直把潘漢年當做良師、摯友、同誌加手足。對潘漢年的被捕,唐瑜當時就不相信自己所崇拜的老領導、好朋友會是壞人、反革命。這意外的相見,使雙方都感到驚喜。董慧告訴唐瑜:潘釋放了。現在在京郊一個農場的小別墅裏。那裏可以種花、釣魚。潘被允許到市內探親訪友,但他怕連累人家,所以沒有和任何人聯係。

唐瑜力邀潘漢年和董慧去他家。在唐瑜的盛情邀請下,潘漢年、董慧在星期日去他家做客。

由於潘漢年生活的自由度逐漸增大,進城的次數越來越多,五處不再派車接送。這樣,他們進城,先步行兩公裏,到黃村鎮乘366路公共汽車,在永定門下車後,再轉乘市內公共交通車到達目的地。

潘漢年第一次到唐瑜家的情景,唐瑜在紀念潘漢年的文章《零落成泥香如故》中有具體的描寫。據唐瑜回憶,潘漢年訴說了他遭致入獄的原因以及當年的情況。潘隻強調自己的過失,並不過多地責怪他人。

從此,潘漢年常到唐瑜家做客。唐瑜還送給潘漢年一台舊電視機,願他的生活多一些色彩和樂趣。

1963年秋天,潘漢年在唐瑜家做客時,孫師毅夫婦(孫當時是中國電影資料館顧問)也到唐瑜家做客。老朋友不期而遇,無比高興。據孫師毅夫人張麗敏回憶,當雙方互相發現之後,驚喜地叫起來。彼此“緊緊地握手,悲喜,驚異,百感交集,仿佛遇見了隔世的親人”。

從此之後,潘漢年成了唐、孫兩家的常客。1965年,唐瑜到外地農村參加“四清”工作隊,因此,潘漢年就常到孫師毅家過周末。

孫師毅和潘漢年是老朋友,他的夫人張麗敏和董慧是同鄉,還有親戚關係。加之孫家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沒有子女的潘漢年夫婦到孫師毅家,就顯得更加親熱、愉快。潘漢年甚至親自動手做上海風味菜紅燒鱔段、炒鱔絲,還教給張麗敏做上海風味菜的技術。

潘漢年在北京還有很多老朋友,都是出生入死共同戰鬥過幾十年的至交,如夏衍、胡愈之等。但他從不主動和這些老友聯係,也不讓唐瑜通知他們。他不願給這些身處高位的摯友添麻煩。

潘漢年和董慧在團河農場,生活比較單調、寂寞。潘漢年主要靠讀書、看報消磨時光。當時,凡是能公開訂閱的報紙雜誌他都可以自由訂閱。除此之外,在適宜的季節,較好的天氣,釣釣魚,散散心。董慧除了看看書報以外,也種點菜,養點花,用以調劑情緒。

董慧難耐孤獨和寂寞,多次要求幹點工作。可是,在那樣的年代,她那樣的身份,哪個單位能給她工作呢?在董慧的多次要求下,1965年,她被允許到五處設在團河農場的農研室工作,做棉花品種試驗觀察。

董慧去試驗田時,棉花已長到二十多厘米高。試驗田有四分多地。她的任務是觀察棉花的生長、發育情況,並做詳細的觀察記錄。同時負責棉花的整枝、打杈等管理工作。董慧工作很認真,她每天風雨無阻地到棉花試驗田,仔細觀察棉花在各種氣候條件下的生長情況,並認真地記錄下來。字寫得整齊、漂亮,受到農研室領導的好評。

董慧參加工作的事,在孫師毅家做客時無意中被他的孩子發現了。孫家小孩看到董慧手上長了很多老繭,感到很奇怪。董慧借機高興地說:“他們現在讓我工作了。我每月拿60元生活費。不老不少,身體沒有病,不勞而獲是可恥的。我的工作是累一些,可是比閑待著強多了。”

正當潘漢年的生活自由度越來越大,距離刑期屆滿的時間越來越近,對晚年的生活充滿希望之時,十年動亂的風暴席卷神州大地,吹滅了他安度晚年的夢想。

1966年6月,工作組開進了北京市公安局。從此,公安局內部出現了混亂,對潘漢年的管理工作也漸漸出現了困難。

隨著社會動亂的步步升級,潘漢年憂鬱的心情越來越重。說話、活動謹慎了許多,進城購物、遊覽少了許多,到朋友家做客基本上停止了。

潘漢年不安地注視著動亂的發展。管理小組人員更是憂心忡忡。潘漢年被社會上的壞人發現了怎麽辦?有“紅衛兵”衝擊怎麽辦?潘漢年外出發生意外怎麽辦?他們思慮著,做出種種設想,製訂各種應急方案。

在對於潘漢年的管理問題需要越來越多的請示時,市公安局各級領導的權力卻越來越小,漸漸變得自身難保。起初,管理人員請示問題時市局還能做些具體回答。後來,對問題的答複漸漸變得含糊了。最後,終於不敢答複,隻好說:“你們看著辦吧。”在這種情況下,對潘漢年的管理越來越成為難題。同時,林彪、江青反黨集團也在搜集羅瑞卿、徐子榮等人所謂包庇潘漢年的材料。於是,公安部於1967年5月22日將潘漢年夫婦又收回秦城監獄。

潘漢年對此好像早有預感。在他們回秦城監獄之前,董慧一個人曾去唐瑜家一次。這時,唐瑜不斷地挨批鬥,家被抄過。孫師毅已於1966年10月遭批鬥時,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而逝。

據唐瑜回憶:“我從農村回來快一年了,一直沒有潘、董他們的消息。妻總是擔心他們會不會被卷進去。我隻希望已關了七年的他們能有自然的免疫力。”“1967年6月中旬,阿董突然來了,神色淡漠。她說他們要搬到小溫泉去了。說完給我和師毅的小孩留下兩盒餅幹,就匆匆走了。”

“小溫泉”是董慧對秦城監獄的代稱。秦城監獄在小湯山的溫泉附近。董慧對唐瑜、孫師毅談到秦城監獄時,不願說監獄這種令人不快的名稱,常用小溫泉代之。

據張麗敏回憶:董慧“托唐瑜同誌轉給我一包東西:兩斤糖果,一罐餅幹。在糖果包裏夾著一張便條:‘你家的事我已知道了,我們後天就要搬到小溫泉去住了。讓我再給孩子們買一次糖果吧,希望他們健康長大,我們今生恐不能再相見了’”。

事實正是如此。潘漢年和董慧又在秦城監獄分隔關押了八年。本來什麽新問題也沒有,卻改判潘漢年無期徒刑。於1975年5月29日被送往湖南省第三勞改隊——茶陵縣洣江茶場。1977年4月14日病逝,終年71歲。

董慧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隨潘漢年一起去洣江茶場。1979年2月24日,因突發腦出血,搶救無效去世,終年61歲。

1982年8月23日,中共中央向全黨發出《關於為潘漢年同誌平反昭雪、恢複名譽的通知》,推翻了強加在潘漢年頭上的一切誣陷不實之詞,並將骨灰盒移放到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在骨灰盒上覆蓋中國共產黨黨旗。

摘自:《縱橫》30年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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