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金陵十二釵吟注

黛 玉

揪心阿個似顰顰，夜雨瀟湘珠淚湮。

弱女偏吟腸斷句：葬奴他日是何人？

自注：黛玉，代玉，何人可代？寶釵尚不可，何況他人。一曲《葬花吟》，千古絕唱；一個林妹妹，萬世芳馨。

 

寶 釵

莫責蘅蕪似佞臣，嬌花遭雨各紛綸。

頂包當是情無奈，誤己堪憐亦誤人。

自注：紛綸，忙亂。 唐 杜甫《麗人行》“犀箸厭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以寶釵之精明，當亦知寶玉情不在己，然情勢所迫，行此下策，實亦無奈，苛責又何益焉！

 

湘 雲

 芍藥園中臥醉茵，百花遮麵見天真。

 沉酣香夢枕霞客，宜是芹溪研墨人。

自注：湘雲在海棠詩社別號枕霞舊友。有考證者以脂硯齋即湘雲原型，相伴雪芹終老。此言雖未必確信，然以湘雲之靈慧豁達，是亦宜乎！

 

妙 玉

出家猶是性情人，集雪梅花茶色新。

高潔思能遊檻外，翠櫳終不隔紅塵。

自注：“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觀櫳翠品茶，玉鬥犀斝，性潔氣傲，伶牙俐齒，難合塵俗，乃知妙玉恐不妙矣！紅塵之中，歎幾多紅顏薄命。

 

熙 鳳

惜哉鳳鳥未翱翔，笑罵言談皆麗章。

權令威高謀計辣，勢消眾棄倍淒涼。

自注：王熙鳳判詞雲：“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熙者，惜也。熙鳳，惜鳳也。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惜乎熙鳳，何其哀哉！從判詞可見曹雪芹對熙鳳之偏愛也。

 

元 春

國花豈比眾釵裙，富貴驕人亦困人。

一語道明奴去處，何如向晚掩柴門。

自注：元春省親，含淚一句“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道盡一切榮華富貴矣。

 

迎 春

無爭無忮性溫良，何意嬌花遇惡狼。

我勸上蒼憐弱女，盡除此輩滅猖狂。

自注：“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芹筆如刀，字字泣血，敘迎春遭遇，直令讀者扼腕瞋目矣！以迎春之溫良，妙玉之高潔，皆難逃毒手，何也？

 

探 春

嫡庶侯門重出身，因親羞愧竟難親。

探知此處春非我，雲路三千渡海濱。

自注：探春才情不輸釵黛，幹練不輸熙鳳，因庶出而終覺低人，親娘胞弟又如此不堪，遠嫁未必不是尋一出路也。探春，歎春，出海出塞，何處可探得一方花月明媚之淨土？

 

惜 春

惜春終究難留春，妙筆描摹徒畫痕。

黃卷青燈暖香塢，侯門拋卻入空門。

自注：惜春居大觀園暖香塢，塢者，悟也。惜春早悟，早悟惜春。

 

李 紈

紈綺無心比繚綾，三分淡雅七分貞。

珠沉滄海空垂淚，靜伴幽蘭度此生。

自注：白居易詩“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說文》“紈，素也。從係，丸聲，謂白致繒，今之細生絹也”。觀之詩社之舉，宮裁甚有才也。紈，與完諧音，雪芹有所指乎？

 

可 卿

可歎可卿尤可哀，天香魂斷謗紛來。

幻情身世本如夢，可笑文人胡亂猜。

自注：秦者，諧音情。可卿判詞：“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警幻仙子之妹，兼有釵黛之美，更幾次托夢顯靈，曹公恐非以凡俗庸見待之，以道學家眼光視之。近世所謂學者之流，每占據道德高地，義憤填膺，亦甚可鄙可笑也。

 

巧 姐

生逢末世命多艱，狠舅謀將賣外藩。

孤女巧因劉姥救，信知良善在民間。

自注：劉姥相救，佛柚姻緣，皆寓巧字。若巧諧瞧，姐諧結，意為瞧此紅樓結局，雖涉附會，然亦令人感慨萬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