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啤酒下肚後,李明盯著我很嚴肅地說:“石念,你知道嗎?”我正拚命往嘴裏塞菜呢,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是嚇我一跳。心想我這兩天上網沒看到啥大事發生啊。李明喝了口酒後,說道:“我們的城市現在是極其小資的。”我這次真的是被噎著了。李明接著開始講課了。從小資的吃喝住行給我一一道來。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隻能低頭吃菜。他說的小資常去的咖啡廳我知道。在多倫多很多書店裏都開著一家,你可以幾個加刀買杯咖啡坐在裏麵看上一天的書。這咖啡喝多了最多說明書看得多點了,李明他們怎麽能把這咖啡廳和小資產階級聯係在一起了,我是想不明白了。最多和臭老九有點關係吧。多倫多最流行的咖啡叫”Tim Hortons”,我到是天天喝。不過一大杯才一個多加刀,我不敢想像我和李明說我喝這麽便宜的咖啡他會弄出多大的動靜來。他說的冰淇淋我也知道,多倫多超市裏幾個加刀一盒,也實在是體現不出資產階級的腐朽生活來啊。而且我前一段從網上看到這種冰淇淋把生產車間設在了廁所旁邊。當然我吃人的嘴短,這種負麵消息我就不向李明透露了。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我也就不想了,專心吃菜。今天那魚不錯,很鮮很嫩。名字李明跟我說了兩遍我沒有記住。不過價格我記住了,100多塊一斤。當李明的小資課程上到冰淇淋那段的時候,我要了第二份這種魚。當李明的課程進行到春上村樹這一部分的時候,我要了第三份。這時候李明的講課停止了,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我的筷子上。第三盤魚吃完了,我提議再來盤花生下酒。李明忍無可忍了,他說道:“你知不知道這裏的一小盤花生就要幾十塊啊,到我家去吃。”
我們在李明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啤酒,花生和茶葉蛋後來到了李明家裏。到家後,李明也恢複了常態。話題從資產階級腐朽生活轉到了我們過去的生活上來。我的話也多了起來。他和小冬還開了瓶白酒喝。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得極塊,連花生米都不用吃。我極其驚訝。因為直到大學畢業的時候,他的酒量也就是2瓶啤酒的量。一次我們兩個人喝酒的時候他喝了三瓶,結果200米路走了半小時還沒走完。最後50米不是我使出了吃奶的勁背著他走,那他估計也就直接睡那了。他說他的酒量純粹是這兩年工作的原因練出來的。看來小資生活也不是那麽容易得來的,首先先得把肝髒給犧牲了。看著他擼著袖子滋溜滋溜一杯杯喝白酒的樣子,小資產階級的優雅肯定是沒有了,往他手裏塞一條狗腿讓他啃著的話,那就活脫脫一個魯提轄了。不過我很喜歡他的這副樣子。音響裏放著我們熟悉的老歌,我們在一起互相揭露對方當年的醜事。我單身一人,他們怎麽說我都無所謂。這幫家夥想在老婆未婚妻前維護尊嚴,所以老是要和我爭論,說我誣陷他們。吵一會兒後,我們還會一起卡拉ok幾首老哥。我吼了我的拿手曲目“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在那遙遠的地方”後,又和大家一起唱了“朋友”等歌。我無比地快樂,時光仿佛又飄回到了十幾年前。繁華的都市生活使很多人都給自己批上了一層層的外衣,但人們肯定會有脫去外衣的時候的,比如當麵對10幾年的老友時。我們都快樂地享受著這返樸歸真的美妙時刻。那一夜我們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說了很多話。大家都笑得連嗓子都啞了。
時差把我折磨得很痛苦。盡管昨晚在李明家喝了很多酒,而且玩到很晚,淩晨4點多的時候我又準時醒來了。於是我隻能又頭痛欲裂地癱坐在電腦前溫習那些老片子了。一邊看著那些熟悉的畫麵,一邊我浮想翩翩。我想如果我當初移民到澳大利亞就好了, 這倒時差估計就沒這麽困難了。人總是喜歡想像一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在多倫多漫長的冬季裏,我總是想如果我能生活在加州該有多好。回國時被長途轉機折騰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生活在溫哥華就好了,乘上飛機睡一覺就到中國了。我接著又想為什麽我倒時差總是這麽困難。上次回國的時候我就是這麽日夜顛倒過了近一個星期,這次估計也很難幸免了。記得聽誰說過,有的女人懷孕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該吃啥吃啥,該喝啥還喝啥。但有的孕婦就不行了,反應大得連喝水都要吐。根據我對時差的敏感程度來講,如果我具備生育功能的話,我應該是喝水都要吐的人。正想到這的時候,MSN發出了聲音,有人給我發信息了。看到那個窗口的時候我的頭痛好了很多,因為那個窗口上有海琳娜的照片,任何人看著一張這麽漂亮的照片時都會感到愉快的。相比之下,我一般就用MSN的缺省照片了,比如一艘飛騰 的火箭之類的。有時候出眾的外貌確實能給人額外的信心的,同時也給別人帶來快樂。
“麥子,還好嗎?”
“不算壞”
“你在幹什麽?”
“我在看電影。”
“現在中國不應該是淩晨嗎?”
”Honey, 你很聰明,這裏現在確實是淩晨4點多。“
”那你為什麽不睡覺?“
我不奇怪海琳娜能問出這麽聰明的問題來。因為有時候這些老外的腦子是不會轉彎的,你必須1234明明白白跟他們一點點講,他們是不會自己去引申的。而我們中國人說話講究個意境,露點線索讓你站那琢磨半天。等緩過勁來意識到那句聽上去像誇你的話其實是罵你的時候,人家早走得沒影了。結局基本上是猛噴一口鮮血了事。
”Sweetheart, 我在倒時差,睡不著。“
海琳娜對於我失眠的痛苦沒有任何同情的表示,反而給我發了兩個笑臉過來。這個世道,指望別人的同情是不現實了。
”麥子,想我了嗎?“
實際情況是:我現在除了想睡覺根本沒有力氣想其它任何事情。但是我的手指打出來的字是:
”Sure, missing you." 還很無恥地在後麵加了個紅嘴唇。我對此的體會就是:千萬不要相信電腦屏幕上看到的東西。
“你想我什麽?”
這種問題屬於高危性質的。如果對一個女人說你隻想她的肉體,而她恰恰認為自己也很有內涵的話,那你對她肉體的溫存權很可能就保不住了。但是你也不能說想念一個女人的智慧,這在相當多的女人耳朵裏聽起來是一種侮辱。所以,我的原則是拒絕回答此類無聊的問題。一般麵對麵的時候我用行動代替語言。在電腦上的時候,我就發送些香吻或者擁抱的符號過去。效果顯然不錯,因為海琳娜也回送了我幾個血盆大嘴。
海琳娜又發來消息說她晚上要出去吃飯,要去打扮了。臨走前還給我傳了張照片過來,讓我“Have Fun"。打開一看,原來是這個小妞在沙灘上穿了Bikini的照片。這下子我這覺是徹底別想睡了。小妮子用心不良,存心發張照片來加重我的失眠。不過如果一直有這種照片看的話,失眠上一兩天的我也就認了。
覺沒睡好問題不大,因為我本來就準備這兩天呆在家裏哪裏也不去的。正好是周末,親戚們都來了,濟濟一堂歡笑滿屋。小峰也把他廢棄不用的手機拿來給我用。就是這個舊手機也比我在加拿大用的手機時髦。兩國手機在款式和功能上的差別和國情正好相反,加拿大的基本還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而中國的手機已經是處於發達資本主義階段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要在家裏陪老爸。我靜靜地坐在爸的床頭看電視。一邊看一邊給他說電視裏的故事。老爸無法回答我,我想他也聽不懂我說的故事。但是他很高興,不挺地笑著。累了就甜甜地睡上一覺,醒來以後繼續聽我講故事。其他人除了叫我吃飯,也不來房間裏打擾我們。我們父子倆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一個講著故事,一個聽著故事,就這樣一起相伴著。
自從大四那次被孔繁森的宣傳片感動得大哭一場後,我悔恨交加之下就此金盆洗眼了,從此再也沒有掉過眼淚。有時候淩玲被電視劇感動得淚流滿麵,我就坐在旁邊,笑嘻嘻地抱著盒餐巾紙一張張地遞給她。她對我這種賊忒嘻嘻的樣子特別惱火。她說這電視裏的人都苦成這樣了,我居然還能笑,簡直懷疑我有沒有人性。我也以為我從此不會再為任何這種文藝作品掉一滴眼淚了。但是,當第一次聽到Luther Vandross唱的“Dance With My Father”時,我哭了很久。後來我特地去買了這張CD,開車時一直聽著。最後淩玲受不了了,把這張CD藏了起來。她的理由是我一聽這首歌老是眼睛紅紅的,絕對屬於危險駕駛。
兩天電視看下來,從廣告內容來看,中國的男人們還是十年如一日的腎虛和骨質疏鬆。中國女性也一如既往的需要補血。從電視劇內容來看,基本還是大清朝的天下。一次正好看個叫《李衛當官》的電視劇,當看到那個皇帝的寵臣青筋直暴, 嘶聲力竭地叫著"老百姓呢...你們想到過老百姓嗎...?"時,我終於感動地吐了一地。上次食物中毒時我都沒吐成那樣過。
我把手機號碼在MSN上發給淩玲。10秒鍾後手機響了。接通後我很深沉地用假嗓子“喂”了一聲。電話那端的人顯然楞住了,慌慌張張地喂了一聲就沒了聲音。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淩玲氣得大叫:”麥子,你要死了。我還以為打錯電話了呢。“ 盡管她很氣憤,但是聲音還是叮鈴檔鐺鋃的很好聽。聽到活人的聲音感覺真好。我其實很討厭用MSN之類的工具,首先因為打字太累,其次沒吃沒喝的幹坐著聊天很枯燥(不過聽說現在國內興起了一種叫裸聊的方式,估計應該有趣得多)。而且我堅信經常這麽坐著和人一聊幾個小時的很容易得痔創。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歡真實生活中有哭有笑的活人,而不是電腦屏幕後麵的一個個符號。所以幾年來我的MSN聯絡表裏隻有10幾個人,連淩玲和海琳娜都是這次回國前才剛加進去的。
生完了氣,淩玲又說道:”麥子,你想我了嗎?“ 女人有時候真是很健忘,10分鍾前她剛剛在MSN上問過我這個問題。
我連忙回答:”想,很想。” 這是真話,兩天沒見麵,我真的很想抱抱她。
“那今天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吧。我也有事要跟你說,我已經和他談過一次了。”
”好的,我們去“申申”吃飯吧。“ “申申”是個我出國前經常去吃飯的飯店,以本幫菜為主。我特別喜歡他們的”溫蟹“,所以想帶淩玲一起去嚐嚐。
打電話的時候老媽就在房門口探頭探腦的,我剛掛了電話,她連忙滿麵春風地衝了進來,急切地問道:“小念,剛才是不是那個叫淩玲的姑娘啊?” 我回答“是的。“ 老媽一聽就更來勁了;”那快點帶回來讓我看看啊!“ 我說:”她這兩天家裏有點事,等過一段時間再帶她來吧。“ 老媽聽了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連聲說:”是啊,不急,不急,等她辦完事情你再帶她回來吧。“其實我知道老媽急得恨不得我今天晚上就把淩玲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