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

                                                    《盲人》

                                                       ---門三爺---

六七年前，我曾經跟一個盲人聊過天。這個盲人是非常好的一個人，特別誠實，又很熱心，我想知道什麽他都告訴我。

我不想跟一個天生的盲人聊天，我想那樣聊天就像我說俄語，他們說伊朗語，誰也聽不懂誰，沒法交流。因為他們沒見過光明，沒見過色彩，沒見過月亮，我跟他們聊光明，他們跟我聊冷暖；我跟他們聊色彩，他們跟我聊感覺；我跟他們聊月亮，他們跟我聊地球……

跟我聊天的這個盲人是個四十來歲的黑人，叫皮特。他是在一次工作事故中受傷而失明的。他的工作很簡單，往傳送帶上放一種他們公司生產的營養原料半成品。在一次工作中，傳送帶突然斷了，打在他臉上，把他打倒在地，失去了知覺。當他在醫院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了。醫生告訴他，他的雙眼眼球受到了嚴重的損傷，他可能會雙目失明，當時他的雙眼還纏著紗布。醫生走後，他真覺得活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問上帝：為啥不讓我在事故中死去？為啥要讓我在黑暗中受折磨？

皮特十年前離了婚，一個六歲的兒子也被他老婆帶走了。離婚後，他相繼有過幾個女朋友。從醫院回到家不到兩個月，他現任女朋友也離開了他。他不怨他的女朋友，誰願意永遠照顧一個瞎子呢？女朋友離開後，他想自殺，可他心不甘，覺得就這樣死去，對不起兒子，他兒子在學校表現挺好的。

一個月後，在好朋友的幫助下，皮特跟好朋友合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公寓。這樣，他朋友可以幫皮特幹些皮特不能幹的事，比如去超市買食品。大約半年後，皮特開始有些習慣黑暗了。他能記住房間裏每樣東西在什麽地方，基本能夠自理了。他可以刮胡子洗澡清潔自己，可以簡單收拾房間；可以用微波爐熱一些冷凍食品。皮特說，除了不能開車，他很多事情都能幹。我問他，你最喜歡幹什麽？他說看電視。我說我問你現在最喜歡幹什麽？他說看足球比賽（美式橄欖球）。我說，你看不見呀。他說他可以聽電視裏說的是什麽。比如看動物頻道，電視裏講非洲的野牛被獅子追趕，最後，幾個獅子咬死了一頭野牛，等等，通過解說，他能把獅子追野牛的畫麵在頭腦中全部浮現出來，聽完之後，他還會把剛聽過的節目在大腦中重複一兩遍，有趣的節目，可能會重複六七遍。我說，你現在聽足球比賽，一定比以前看足球比賽差多了吧？他說，也差不多。以前，隻是在看足球，聽不見解說員在說什麽，現在，我能從解說員口中，知道球在哪個隊員手中，哪個隊員衝到了哪裏，進攻隊的球員離終點還有幾碼……電視裏觀眾的歡呼聲中，我也可以了解到球場比賽的激烈程度。而且，每個球員的家庭背景，喜好，很多也全都聽進來了。以前，很多信息聽不進來，現在，好像比以前進入頭腦的信息更多了，更全了，我的記憶也比以前好了，有些事情，由於在大腦裏重複，所以，就更不容易忘掉。現在不上班了，比以前的時間多了，心情也比以前更平靜了。以前，老是能看到不公的地方，不好的地方，不滿意的地方，現在，那些看不慣的東西也大部分消失了，看不見了，也就不影響我的心情了。不出門，不去商場買東西，也就少買了很多垃圾東西，生活也簡單了。朋友親人對我也比以前客氣多了，他們都願意幫助我，我體會到的溫暖也比以前多了……

上帝關上一扇窗，會再給人開了一扇門。上帝對世上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