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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故事:五環外的女人(第二十一章)

(2020-09-02 15:15:22) 下一個

第二十一章 毛文娉

 

毛文娉想跳槽,原因有二:一方麵,在出版社做編輯收入實在太低;二,桑嫣幫她分析過,她所在的出版社,“死海效應”太嚴重。有能力的早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能力不強的老員工。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哐當,這些人“鹽”度極高,很難相處,新人來了根本沒法適應,就算是那些空降的領導,到了出版社,十個有八個也會被折磨得夠嗆。

文娉三十出頭,還能動。

再不動,將來她會跟這些人一模一樣,隻能在這孤獨終老。關鍵是,老員工趕上了低房價的好時代。吃到了紅利,耗得起。她沒有。零八年之前,手裏沒錢,就沒動過買房的念頭;一三一四年,念頭是有了,手裏也有倆錢,可她那時候還考慮出國留學,一猶豫,又沒買;再往後,她手裏那點錢,連首付都夠嗆了。

國慶前老爸辦了退休,一把拿了公積金,雖然不多,但集腋成裘地,能幫上文娉點兒。女兒大了,老不結婚,在北京又沒自己的窩,父母不踏實。在文娉爸媽看來,女兒結不成婚,自己沒房也是原因之一。有房子,才有底氣,才能理直氣壯跟人戀愛。

毛文娉準備看房子了。她沒有經驗,想找人幫忙長眼,思來想去,隻有許可凡合適。寧紅懂房,但文娉有點不喜歡她的壓迫感。寧老大口氣也大。她要買的房,必然是她看不上的。桑嫣就更不合適了,剛小產。楊盼住得遠。於曼蔓倒是近,但她是無產階級,找她等於給人找刺激。

文娉跟許可凡提了。可凡比她還興奮。可凡住的是福利房,沒得挑,給什麽就是什麽,所以才落得個奇奇怪怪的房型。商品房就不一樣了。能挑。可凡喋喋不休著,一個勁兒恭喜文娉。最後才問:“打算買哪兒。”

“就這片兒吧。”

“子彈多少。”

“一百左右。”

“戶型呢。”

“一居可以了。”

“考慮新房麽。”

“等著住呢。”

“那也隻能考慮兩千年之後的,”可凡頭頭是道,“五環外了,老破小不能要,除非是不錯的學區。”

文娉在手機上記錄著。真沒找錯人。

許可凡繼續說:“五環外,咱就盡量不找塔樓了,你要求南北通麽。”

“最好是……”

“廁所得有窗,如果能找到全明戶型就更棒了。”

“那是。”文娉讚。

許可凡又說:“也得考慮學區,太差的學區不能要,不然以後孩子上學麻煩,還得換。”

文娉苦笑,她可沒考慮那麽多,孩子在哪兒呢,她現在最主要是顧好自己。可凡這麽說,她倒樂得自嘲,還是那句老話,“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可凡拉她一把,“這些你都得考慮在裏頭,我跟你說買了房,結婚生孩子就指日可待了,這都是連帶著的,買房能轉運你信不。”

“真的?”文娉的表情是不信。

可凡繼續說:“不動產都屬土,如果你命理缺土,或者喜土,或者以土為財,一買房,我跟你說不用半年,效果就出來了。”

毛文娉笑。她算過命。忌土。

可凡叮囑,“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相信。”連說兩遍。文娉說我信,沒說不信。

許可凡才想起來,“那你不等福利房啦?”

“等不了,一次沒搖到過,這輩子就沒中獎的運。”

可凡又拿出手機,幫文娉算貸款利息,首付金額以及月供金額。

文娉提到自己想跳槽。

“跳去哪兒。”可凡問。

毛文娉說打算參加北京市的公務員招考。有戶口,難得能用一次。

許可凡連忙,“可別往坑裏跳,”苦口婆心地,“你說你這都要自力更生買房了,還考什麽公務員呀,要麽你考中組部那種,中央的,福利好的,市裏的有什麽好待遇呀,以後搬齁老遠去,比五環外還外,我們這都想著能不能逃出去呢,你還往裏鑽,你看我這天天忙的,比兔子還兔子。”

“那我也不能老在出版社耗著。”文娉微笑。

“你朝裏有人麽。”

“沒有。”

“那做什麽官。”

“不指望當官,就是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做。”

許可凡恨鐵不成鋼,“有意義的事情,都在工作之外,你啊,踏踏實實把房子買了,然後男人就自動送上門了,結個婚,生個娃兒,拚事業,讓男人去做吧。”

文娉柔中帶剛地,“那你咋還奔著,咋不交給尉遲呢。”可凡忿然,“我倒想一把交,真的,我寧願當小女人,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問題是他能行麽?自己都扒不上飯碗子,我當初我怎麽就看上他了。”

文娉打趣,“實話實話,人,尉遲五官端端正正地,人也好。”

“我不端正?我不好?”

“不是那意思。”

“就他那一小嘎兒。”可凡打擊尉遲的短板。

“濃縮都是精華。”文娉隻能這麽說。

可凡突然想起來,“我聽以前一同事說,寧紅跟吳冠軍離婚了。”文娉心一沉。到底是許可凡。在體製內混,有點小道消息。文娉故作驚詫,“不是吧,前陣看還好好的。”許可凡道:“兩種可能,一,離婚不離家,二,假離婚。”

文娉不做聲。

可凡又說:“我要是寧紅,我都得時刻警惕著。”

文娉不理解她什麽意思。

許可凡笑不嗤嗤地:“你覺得寧紅,降得住吳冠軍不。”

文娉想了想,道:“沒問題吧,她那麽厲害。”

可凡不屑,哼了一聲,“你不看看老吳都什麽人,玩高爾夫、抽雪茄、玩滑雪、品紅酒,玩那個什麽老碑殘片,寧紅跟得上麽?”文娉頭皮發麻,不得不說,可凡直覺敏銳,文娉聽說幾個男人玩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本能地覺得不舒服,但可凡這麽一點出來,她甚至覺得有點油膩了。典型有幾個臭錢肆無忌憚愛作的中年男人。

“老吳那公司現在怎麽樣。”可凡問文娉。

“好像還不錯,在開發VR旅遊項目,跟地方政府也有合作。”毛文娉略微知道一點,都跟可凡說了。

許可凡說:“這話也就咱倆關起門來說,我要是寧紅,都得再接再厲,追一胎,前頭一丫頭,老吳生意越做也大,圈得住啊?一個丫頭,一個小子,才牢靠。”

平地一個驚雷。文娉佩服可凡的遠見。她就沒想到那麽多。一來,她還沒結婚,二來,她沒有可凡的職業曆練。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許可凡日日過手的案子,那經驗、教訓多了。她太清楚什麽叫男人有錢就變壞。但毛文娉還是願意往好處想,“老吳不至於吧,大肚彌勒佛似的,而且寧紅對他不錯。”

可凡接過話,“何止不錯,寧紅找他,那是下嫁,可此一時彼一時,看著吧,他吳冠軍要真成功了,有錢了,不折騰出幺蛾子,我寧字腿朝天。”

毛文娉深呼吸,“說得我都不敢結婚了。”

許可凡笑笑,反過頭來勸,“人和人不一樣,這對男人,也跟中醫看病似的,得按方抓藥,這話上次聚會的時候我就側麵提醒過寧紅,人家不當回事,忙事業呢。”

“那你呢,還要二子麽。”

“想要,沒條件,關鍵是窮。”

文娉歎息。

可凡手指天花板,“樓上那個,沒動靜吧。”

文娉心裏有咯噔一下,她沒想到可凡突然提高處寒。她穩住了,說:“井水不犯河水。”

許可凡嗬嗬道:“老高,一般人也降不住,模樣可人疼,又是律師,一副縱橫四海的架勢,我就不明白,這樣人兒,怎麽到這歲數還沒混到一套房。”

文娉一直好奇老高離婚的事,順著問:“不是給他老婆了麽。”

“是給他老婆了,但好像房子本來就不在他名下。”

“是夫妻共同財產麽。”文娉問。

“那就不知道了。”可凡答得很快。

文娉懷疑可凡知道,故意不說。

“他女兒你見過麽。”文娉探問。

“見過,個頭不矮,”許可凡有一說一,說到這兒,突然警覺,“幹嗎,真走心啦。”

“什麽呀。”文娉又不好意思了。

高處寒國慶後也沒來找她。毛文娉不適應。這就說明,先前的一盆火炭,或許隻是表演。嗬嗬,這種男人,暴風驟雨,激情說來就來,哪裏懂得女人要的是細水長流,水滴石穿。他要真磨下去,也許她一感動就答應了,反正房子都是婚前財產,她有,兩個人有地方住就是了。

可惜他又撤退了。潮起潮落地,沒個準頭。

這些天,文娉幾乎聽不到樓上有什麽動靜。偶爾有,也是半夜。叮鈴咣啷地。腳步聲也很重。文娉懷疑他帶女人回來過夜。

這天晚上十點多。高處寒突然下來了。文娉堵在門口不讓他進來。

“有事。”他著急。

“明天說。”文娉鐵麵。

“明天就來不及了。”

高處寒推攘著,好歹進來了。嗬嗬,文娉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失婚男人,沒準把她當免費妓女。她下定決心不跟他苟且。

“幫我個忙。”高處寒說。

真不要臉。是不是接下來就要說,這忙需要進裏屋幫。文娉硬著脖子,寧死不屈。

“你家有沒有那個。”高處寒語焉不詳。

“什麽。”避孕套?惡不惡心。

“衛生巾。”高直言。

文娉嚇了一跳。不過一會兒工夫,她跟高上樓,終於弄清楚搞明白,衛生巾不是他用(當然不是),是他女兒高初夏用。初夏今兒在他這兒,突然來了例假……他缺乏經驗,下樓求助……文娉無奈。事發突然,出於人道主義,她隻能施以援手。她沒有媽的名分,卻承擔了媽的責任。

陪初夏收拾幹淨,文娉又簡單給上了堂生理衛生課。難為初夏認真聽。文娉原本以為,孩子會對她十分抵觸,她想好了,但凡高初夏有一點反彈,她就立刻表明身份,說自己是樓下的阿姨,上樓純屬幫忙,她不是高處寒的女朋友,也沒有做後媽的打算。務必請她放心……嗬嗬,真快成長篇小說了。好在初夏倒不算叛逆。

好不容易,初夏安睡了。

毛文娉走出臥室,隨手抹汗。高處寒連忙去廁所拿毛巾。不過等他回到客廳,剛想說謝謝,毛文娉已經離開了。

高處寒走到門口,對樓下,“謝謝你。”

樓下門裏頭,文娉一笑。她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討厭他的孩子。結果竟然沒有。而且,高的手忙腳亂也讓他增添了一點“人味”。人模狗樣的大律師原來也有狼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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