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茉莉回娘家,跟老媽說匿名短信的事結束了。玉蘭激動,問抓到了嗎,是誰。茉莉撒了個謊,說是一個賣保險的同學幹的,沒買她保險,她惱羞成怒,下此毒手。茉莉解釋完了,玉蘭不再追問。她又問女兒跟勁草的關係恢複得怎麽樣。
茉莉道:“地耕得勤著呢。”
玉蘭一笑,“能用就多用,就怕將來沒得用。”話越說越露骨,茉莉轉而問老爸的情況。
玉蘭道:“上海混熟了,老在外頭跑,隨他去。”
見完汪淩霄,茉莉一直想去看看榴榴。肚子已經有日子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孩子是鐵定要生了。茉莉不曉得自己去見榴榴還能勸她什麽。這女人真傻!
汪淩霄回去一定跟她通了氣。他們才是兩口子。她現在貿貿然闖過去,搞不好一場尷尬。可是,作為這麽多年的鐵杆閨蜜,茉莉又覺得自己對榴榴有提醒的義務。雖然汪淩霄說他跟榴榴有協議,但萬一他撒謊呢。
顧茉莉現在不相信任何人。
找個時間,茉莉上門了。榴榴還窩在她的福利房裏,結了婚,她的生活居所並沒有改變。她肚子比一般孕婦要大,開門的時候,一隻手端著碗水晶葡萄。看神態,她似乎並不曉得淩霄和茉莉見麵的事。
還像往常一樣,閨蜜倆窩在沙發上聊了一會兒家常。同學朋友,過往今天。茉莉又傳授了些孕期經驗。榴榴媽來了幾天又回去了。房間太小,容納不下三個人。她老娘來了隻能睡榻榻米。
聊著聊著,茉莉忽然沒頭沒尾一句,“你都知道了,是嗎?”還是老配方,還是老味道。茉莉的言下之意,弦外之音。
榴榴隻顧著吃葡萄,“知道什麽。”
茉莉再下一城,“你也收到過匿名短信。”
沈榴榴表情凝固了。“是有,忘了告訴你。”她用笑容掩飾。但技術是那麽拙劣。她根本不太會撒謊。
“都是真的?”茉莉問得很虛。
“我不知道別人,我隻管我自己。”沈榴榴答得巧妙。
茉莉隻好稍微挑明,“你知道大表哥的真實狀況麽。”
“有。”榴榴不看茉莉,語速很快。答得有點文不對題。但卻幾乎跟茉莉所說的最後一個字無縫對接。什麽叫“有”。嗬嗬,她希望茉莉閉嘴。
“然後呢。”
“沒有然後,我就想把孩子生下來。”
“你愛他嗎?”
“愛。”榴榴聲音微弱。明顯底氣不足。
“他愛你嗎。”茉莉翻過頭來問。
“那是他的事。”
“以後怎麽辦。”
“不想那麽多。”
“對孩子公平嗎?”
沈榴榴突然崩潰,語無倫次地,“你不知道你不理解你不明白……我跟你情況不一樣……我什麽都沒有……家世存款工作容貌身材一樣沒一樣……我在婚姻市場沒有競爭力……太難了……我愛淩霄……我要跟他生個孩子……我這輩子不能沒孩子……男人沒有可以……孩子必須要有!”
閨蜜陡然而出的戲劇性的傾訴讓茉莉渾身起雞皮疙瘩。果然,她果然知道。知道還這樣做?這不等於光著頭往糞坑裏攮嗎。值得嗎。
“可是萬一……”茉莉還是擔憂。
“沒有萬一!”榴榴道,“他可以離開,他有這個自由,我有心理準備。”
“你們簽了協議。”茉莉一問到底。
“我不想說這些。”榴榴伸手捋亂發。
“他在借你上岸你明白嗎。”茉莉苦口婆心,真想打醒她。
“互相幫助。”沈榴榴雲淡風輕。
茉莉吸一口氣,“這算什麽,重金求子?”路邊小廣告那種。
“我覺得我跟淩霄還是有感情的。”榴榴無比鎮定,“而且我不求長久。”
“人都是貪心的!”顧茉莉呼喊,“你現在不求長久,不代表生了孩子以後也不求,有了一,就想有二,一旦達不到痛苦的隻能是你自己!”
“沒關係。”榴榴的嘴硬極了。
“選男人不能光看臉!”
“你不也是一樣。”
“那不一樣,有本質的不同,勁草他……”茉莉說不下去。話怎麽會說到這個地步,可不可笑,荒不荒唐?永遠在求證這些不著調的東西。做女人太委屈。
“反正你不後悔就行。”茉莉隻能這麽收場。
什麽是婚姻。
離開榴榴家,茉莉開著車穿梭在這座大都市的大街小巷,腦子裏始終盤旋著這個問題。
過去她以為,兩個人相愛,到了一定階段,然後順理成章進入婚姻。婚姻是美好愛情的產物。可現在她才真心覺得,婚姻不但是複雜的,甚至是有雜質的。婚姻不是一杯清水,而是一灘渾水。即便是勁草對她,也不是那麽單純。
她對勁草是有愛情的,一見或者二見鍾情,她喜歡他的賣相。他呢,如果她顧茉莉不是家境良好,他會跟她繼續往下走嗎?說出去沒人信,雖然朱家圖顧家家境好,但買房子,人家又要獨立自主。這裏頭的矛盾的自尊心,非常微妙。你看三姨就能放下自尊,大大方方讓女方出房子。
交換。都屬於交換。
因此,淩霄和榴榴,本質上跟其他人並沒有區別,隻是他們的交換落實到紙麵上,談得更明白罷了。來來回回這麽多次,茉莉為了“破案”,跟這個談跟那個談,談來談去,案子本身她已然不感興趣了,印刻在她腦海的反倒是那兩個字:上岸。
茫茫人海,你上了我的岸,我上了你的岸,都有救了。有什麽不好呢。顧茉莉覺著,榴榴和淩霄的感情,不比愛情渺小。那是恩情。或許他們早就達成協議,看榴榴肚子那麽大,沒準是雙胞胎,孩子生出來,一人一個,幹幹脆脆。她有點好奇他們怎麽發生的關係。又是用什麽辦法製造了孩子……
進門,茉莉喊了兩聲,家裏沒人,她打給勁草。勁草說他帶囡囡看樂高呢。果果和他媽也在。茉莉問晚上吃什麽。勁草說不是去媽那麽。
“我不去。”茉莉反彈得很直接。她沒心情。
“是你媽那。”
“媽喊我們了?”
“你到底是不是媽的親女兒。”勁草反問,“今天媽生日。”茉莉看看日曆,這才想起來。勁草自誇,“怎麽樣,我這女婿夠意思吧,禮物都買好了。”
顧得茂不在家。玉蘭說他去見一個老朋友,台灣人,香港讀書,目前在上海居住。是位著名的投資人。勁草好奇,問爸去幹嗎。玉蘭說還想做點事情。
茉莉不高興,“爸還忙什麽,這個家哪還需要他累,安度晚年不行麽。”
“讓一個有事業心的男人安度晚年,比殺了他還難。”玉蘭搖頭笑,“男人掙錢,不光是為了掙錢,而是要找一種對生活對命運的掌控感。”
茉莉對勁草,“聽到沒有。”
勁草嘿然,“爸那境界,我一輩子也達不到。”
囡囡把小蛋糕端過來,大人們連忙站起來。生日蛋糕是茉莉買的,不大,點一根蠟燭。是玉蘭不許買大的,說浪費,吃不掉。
雙手合十,玉蘭沒閉眼,願望許了。
茉莉問:“媽,是不是想去巴黎玩。”
“那倒沒有。”
“人到這個歲數,都有什麽願望。”茉莉好奇。
吳玉蘭道:“我的願望就是你們好,盡快再生一個,囡囡都跟我說,想要一個果果那樣的弟弟。”
茉莉糾正,“果果是哥哥。”
提到果果,茉莉有點不高興。當然,她不高興不針對果果本人,而是針對勁草的小氣。玩具為什麽不能自己買呢。為什麽一定要借別人的。回家路上,茉莉教育開了,但她絕對不是顯得自己在吃醋,她講她的理論,說女孩要富養,不能讓囡囡感到物質匱乏。勁草道:“不是我要借,是夏菁硬給,說果果玩不著,丟了也可惜。”
聽到沒有,他叫她夏菁,而不是果果媽,更不是小高。稱呼變了,說明態度變了。
茉莉的醋味真上來了。她拐著彎說:“家就這麽大,還塞玩具,媽那也是,東一個西一個,關鍵果果這些玩具拿回來還要消毒,多麻煩,萬一消壞了,還得賠人家……”顧茉莉喋喋不休著,朱勁草聽著,不說話。囡囡睡著了。教育得差不多,茉莉給婆婆打電話,請她方便的時候,把散在她那的玩具拿過來。
婆婆立刻表態,說一會遛彎就能送到。
勁草微微抱怨,“不至於那麽急吧。”
茉莉道:“不要拖。”
到家婆婆已經來了。茉莉正準備洗澡。勁草接了個電話。
“誰啊。”茉莉問。
“小高。”他改稱謂了。
“又什麽事。”
“玩具的事。”
茉莉火一下就上來了,“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回去麽,我女兒倒要玩她兒子剩下的?”
“馬上送。”勁草似乎也有點賭氣。說著,他便把玩具收到一個購物袋裏,換上鞋,拎著出門。善亞從書房出來,問去哪兒。勁草說出去一趟。茉莉大著嗓門,“還玩具。”勁草不做聲,出門了。兒子不在,善亞也不願意再待,她跟茉莉招呼了一聲,臨走,才發現門口掉了一塊。可能是勁草沒注意落下的。茉莉說下次再說吧。張善亞卻說她回去正好路過,拐上樓一趟,能送到。
出門大約一刻鍾,善亞來電話了,口氣又急又躁,她讓茉莉趕緊到高夏菁家來。茉莉問怎麽了。善亞在電話裏說不清,隻讓她快點。
茉莉連忙安頓好囡囡,鎖好門,小跑著往小高家樓那邊去。七分鍾,到高夏菁家門口了。她家對門的趙姐站在當門口。趙姐五十多歲,單身,屬於那種特別熱心的大姐。她手裏拿著扳子。
“怎麽了。”顧茉莉路過趙姐,往裏去。
大開間,善亞站在門旁。勁草也是。勁草濕透了,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身體的形狀。十分狼狽。
善亞癟著嘴,不說話。
“怎麽了這是?!”茉莉問。
最裏頭,果果突然尖叫起來。大人們紛紛捂住耳朵。三秒鍾後,叫聲停止。茉莉快速走過去,蹲下來。高夏菁仿佛受傷的獸,躲再沙發那頭。看樣子好像剛被蹂躪過似的。頭發全濕,胳膊上還有傷。眼睛通紅,眼神充滿戒備。
茉莉回頭,對勁草,“到底怎麽回事?!”
高夏菁突然指著勁草,眼中含淚,聲音顫抖,半天說不出話。
茉莉又盯勁草。她想到一種情形。但問不出口。她不敢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丈夫是那種人。這才多久,分分鍾就出事了?什麽男人?!
朱勁草還算沉穩,“報警了,我是受害者。”
茉莉還要詢問。善亞建議都別動,保留證據,警察會有公斷。
十分鍾後,民警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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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小日子(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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