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鬆基辛格想利用中方對蘇聯的恐懼壓中方在台灣問題上讓步,結果是他們接受了中方的立場。不妨再讀一遍基辛格的總結:”(毛澤東)特立獨行,利用蘇美彼此的戒懼來同時反抗它們兩國。” 讀完之後,你認為中美兩國,究竟是誰利用了對方對蘇聯的恐懼而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尼克鬆拋棄了前任對中國的定位,那麽他的替代定位是什麽呢?尼克鬆因水門事件辭職,他對中國的新定位我們已無從知曉。但是我們仍可以從尼克鬆的言行中窺知一二。尼克鬆在回憶錄中寫道:
“它證實了我的這一信念,即我們必須……搞好同中國的關係。否則我們總有一天要麵對世界曆史上最可怕的強大敵人。”
不與中國為敵,應該是他對中國定位的出發點。
1972年2月他飛往中國。在抵達北京前,他請求與中方領導人談哲學問題。按照中方的會談記錄,與毛澤東的會見結束,雙方握手告別,他對毛澤東說:”我們在一起可以改變世界。”在結束訪華的答謝宴會上,尼克鬆把他對中國的訪問稱為”改變世界的一周“。
周恩來送走尼克鬆之後回來對毛澤東說:“他(尼克鬆)說要改變世界。”
毛澤東回答:“我看是世界改變了他。”
的確,尼克鬆變了,從與中國為敵到不與中國為敵,這一改變不可謂不大。越戰讓美國遭受了重創,世界上的每個人都看到這個世界改變了。尼克鬆敏銳地意識到這一改變與以往不同,他所熟知的西方政治和曆史哲學不能解釋物質力量如此強大的美國竟然會陷在越南這樣一個弱小國家的泥潭裏,沒有取勝的希望。顯然,支配世界運作的某種基本規律——尼克鬆稱之為哲學——變了。基辛格把這叫做“前所未有的新層麵”。尼克鬆清楚地認識到這一改變的動力來自中國,所以有了五大力量的新名詞。這或許是他提出要和毛澤東討論哲學的原因,他想要當麵見識一下毛澤東用來改變世界的哲學究竟是什麽樣的。
尼克鬆最終有沒有找到或者理解改變世界的哲學?尼克鬆口口聲聲要改變一個正在改變的世界,其用意無非是要讓這種改變朝著有利於美國的方向再作改變,他采取的辦法就是與主導這一改變的力量——或者說哲學——聯手,這股改變的力量就不會繼續損害美國了,而且還能借助這股力量來對付蘇聯,這不失為一個精明的實用主義的解決辦法,但其本質是機會主義的,因為沒有觸及到問題的根源。
按照中方的談話記錄,毛澤東沒有回應尼克鬆一起改變世界的呼籲,隻是客氣地說:“我就不送你了。”
尼克鬆結束訪問、離開中國之後,毛澤東對外交部人員耳提麵命:讓尼克鬆去搞他的(美蘇中)小三角,我們搞我們的亞非拉大三角。
早在建國初,毛澤東在接見外賓的時候說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出現了一些新現象,最突出的就是美國的力量強大了,就是美國同全世界人民的對立。”
“(美國)到處欺侮別人,損害別人的利益”。
這可以看作是毛澤東對美國的定位:霸權。
毛澤東在五十年代會見外國友人時說:“我們現在需要幾十年的和平,至少幾十年的和平,以便開發國內的生產,改善人民的生活。我們不願打仗,假如能創造這樣一個環境,那就很好。凡是讚成這個目標的,我們都能同他合作。”
到了七十年代,毛澤東接見外賓時還是這麽說:“中國現在還很窮,中國取得良好的進展需要三十、四十、五十年,這種進步太慢了,我們總得想辦法讓這種進步更快一些。”
建國伊始,毛澤東就設想用一百年的時間在經濟上超過美國。這是與美國的霸權衝突的,因為美國欺負別人靠的就是經濟上的強大。所以,毛澤東並不回應尼克鬆的呼籲,就是深知中國與美國不是同路人。中國的發展最終必然會與美國的霸權對撞。但是,中國不能因為美國霸權的阻擋而不發展自己的經濟。當美國把封鎖、分裂中國的包圍圈從海上推進到中國家門前時,毛澤東審時度勢,以他在黨內的絕對威望推動建立臨戰體製,縝密布局,再次以弱搏強,在越南打出一個震驚世人的防守反擊,體現了毛澤東“以己之長,克敵之短”的軍事思想。海軍是中國的弱項,陸戰則是中國的強項,毛澤東把戰場從台灣海峽換到印度支那,決心與美國再打一場陸地戰爭,終於迫使美國與中國和解,確定了台灣歸屬的法律地位,為中國贏得了和平建設的機會。
整個越戰時期,按當時的匯率計算,美國的GDP 是中國的11倍以上。六十年代初,蘇聯中斷對中國的援助。也就是說,援越抗美是在中國經濟最困難的60年代初開始的。記住這一點很重要。
有種觀點認為,對越南抗美救國援助最大的是蘇聯。的確,越戰後期,蘇聯給越南提供了大量軍機導彈,從質和量上都超過了中國的援助規模,越南也因此最終在中蘇爭端中倒向蘇聯。但是美國人心裏明鏡般透亮:如果不是因為懼怕在北越的地麵上與中國軍隊作戰,美軍早就揮師北上,毫無懸念地占領北越全境,北越有再多的蘇聯軍機和導彈也沒用。如果中國不收留殘餘的越共,他們想繼續遊擊戰也找不到可以出發的根據地。
根據美國的解秘文件以及有關當事人的回憶,越戰時美國軍方早就擬定了攻占北越的作戰計劃,就等約翰遜總統批準。作戰計劃沒有包含與中國軍隊作戰的內容。約翰遜問他的將軍們:如果中國出兵怎麽辦?有的將軍反問:中國會出兵嗎?約翰遜回答說:我相信紅色中國的警告。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年輕的參議員約翰遜目睹美軍忽視中國的警告,結果被誌願軍一路趕過三八線。在參議院舉行的聽證會上,約翰遜質疑並否決了麥克阿瑟把朝鮮戰爭擴大到中國的方案。有人會說這是約翰遜總統,換一個更加好戰的美國總統,美軍也許就開進北越了。也許,所以毛澤東做最壞的打算,力推三線建設,以防某天晚上,喝醉酒的約翰遜總統抄起電話,下令美軍進攻北越,同時轟炸中國的沿海城市,中國軍隊要在這樣的情勢下依然能夠毫不遲疑地出兵北越,與美軍作戰。抗美援朝時,因為事發突然,也因為剛剛建國,誌願軍曾經倉促出戰。這一次,毛澤東決計要做足充分的準備。
1977年,印度支那抗美救國戰爭勝利結束兩年之後,《東南亞條約》自行終止。中國撤回了對泰國、馬來西亞和緬甸遊擊隊的支持。中國周邊的局勢大體穩定下來。當年推動簽訂條約的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已經去世。驕橫不可一世的杜勒斯在條約簽訂後公然宣稱,這一條約就是針對紅色中國的。不知杜勒斯地下有知,對條約未能保住南越和老撾柬埔寨、最終自行終止的結局會作何感想?
鄧小平說:”我們能在今天的國際環境中著手進行四個現代化建設,不能不銘記毛澤東同誌的功績。“
那麽,毛澤東之後,中國領導人是怎麽看待美中關係的呢?鄧小平有一句名言:
”中美關係好也好不到哪裏,壞也壞不到哪裏。“
1979年1月,中美建交,鄧小平同月底訪美。訪問結束,鄧小平前腳回國,美國就搞出了一個《與台灣關係法》。過去四十年,我們聽到過多少次中國抗議美國售台武器?這樣的中美關係好的了嗎?然而,中美關係再壞,也壞不到尼克鬆訪華之前的局麵,因為美國沒有勇氣回到中美對抗的老路上去。中國在最困難的時候也能以一己之力把美國從身邊趕走,讓美國下不來台。毛澤東鑄就了中國敢於獨自麵對美國霸權的底氣。
1989年,時任美國總統老布什頂住了參眾兩院及輿論鼓動的對中國實施製裁的風潮,避免了美中走向對抗。老布什曾言:耗盡美國的全部資產也圍堵遏製不了中國。老布什見證了越戰以及美中和解的過程。
實際上美國一直在對中國重新定位。從負責任的大國到G2夥伴,從可以合作的競爭者到戰略競爭對手。這些定位其實都連著同一條根:敵人。但是,美國就是下不了把中國明確定為敵人、而後開始全麵對抗的決心。
2014年,奧巴馬總統對中國重新定位,推出針對中國的”重返亞洲“政策。自以為響當當的名頭喊出來才發覺露了怯,於是連忙改名為”亞洲再平衡“,”亞太再平衡“,並且一再聲明:改名的理由是美國從未離開亞洲。可是,在東南亞稍有點記憶力的人都記得,當年越戰之後,美國的的確確是離開東南亞的。這一來,世人都看出來,盡管四十年過去了,越戰給美國人造成的心理陰影依然沒有消除。盡管美國借中國南海歸屬問題挑撥南海島礁聲索國與中國的關係,但結果是沒有一個東南亞國家願意公開追隨美國與中國作對。中國回應的一句話就是:中國就在這裏。連美國在東南亞最親密的盟友菲律賓都說:美國把我們推到前麵與中國作對,最後自己卻跑了。這話的依據就是堪為前車之鑒的越戰。
新近一次重新定位發生在2019年5月,時任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主任基隆·斯金納(Kiron Skinner)將中美競爭定性為“文明衝突”,是“西方文明第一次與非高加索文明的競爭”,並把與前蘇聯的冷戰定位為西方文明的內部競爭,公開亮出了白人種族主義的麵目。這一定位使人想起當年肯尼迪欲聯合蘇聯一起炸毀中國核試驗基地的企圖。這反而露出美國沒有獨自與中國為敵的勇氣。基隆·斯金納本身是一位黑人,她背後的主導者顯然意識到這一定位的白人種族主義色彩,所以為了避嫌才把她推到前台。有些美國人玩這種小把戲倒是頗為在行。不得不說這一次重新定位是美國所有對中國的定位中水準最低下的一例,凸顯出美國現任執政者戰略思考能力的困乏、僵化,蒼白得隻剩下白人至上種族主義的底色。必須指出的是,白人至上種族主義在美國的領導層始終存在,從來沒有離開過。
白人至上種族主義是一種經驗的產物。歐洲白人在近代率先實現工業革命和科學革命,在經濟、科學和文化各方麵領先世界上其它地區,由此產生相應的自豪感,然後衍變成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觀念。這一觀念具有一些事實依據。但是經驗並不代表真理。就如同人們根據經驗斷定太陽繞著地球轉,而真理則是地球繞著太陽轉。要徹底消除白人至上種族主義的觀念不能隻靠白人的自我道德救贖。經驗的錯誤最終必須靠真理來糾正。隻有有色人種在經濟、文化和科學領域與白人並駕齊驅,才能根除白人至上種族主義。中國是第一個掌握核武器的有色人種國家,正在經濟、技術和文化上全麵趕超美國,必將為人類的族裔平等事業作出獨特的貢獻。
這個世界仍處於急劇變化之中。1950年,美國的GDP接近全球的一半,1991年占世界的四分之一,如今隻占七分之一。而中國的GDP在越戰時隻有美國的十一分之一,這是按照當時中國官方的匯率計算。若按後來市場可實際兌換的匯率計算,可能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到了1991年也隻有美國的20%。今天,若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已經是美國的120%。
當美國人說,”中美關係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人們不妨想一想,究竟誰想回到過去?美國人還是中國人?過去的美中關係有什麽可值得留戀?基辛格說要對美中關係重新定位,那就讓美國再定一次吧,看看下次跟以前的定位有什麽不同?
準確的、富有遠見的定位隻需一次。頻繁的重新定位正說明之前定位的不準,顯示的是定位能力低下。
毛澤東對中國自己的定位是不稱霸。毛澤東不是要用中國的霸權取代美國的霸權,那樣的話不過是在重複曆史。毛澤東要開創一個沒有霸權的新世界,追求的是改變曆史。
我們正在見證人類曆史上迄今為止最偉大的一個進程:終結霸權。這個進程仍在進行,還沒有完成。但是離完成已經為期不遠了。霸權則會千方百計幹擾這一進程。越接近完成的日子,這種幹擾便會越大,甚至可能發動戰爭。但是,這一進程終究是要完成的,因為這是人心所向。曆史將會公正地留下記錄:這一進程源於毛澤東對中國,美國,蘇聯,歐洲,亞非拉,對整個世界的準確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