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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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祖母

(2025-07-11 08:59:36) 下一個

一篇譯文: 四代人

作者:喬伊斯-梅納德(選自Norton Reader)

我母親上周打電話告訴我,我的祖母快不行了。 她拒絕接受手術,她知道手術隻會推遲她因胰腺癌死亡的時間,但不能阻止她的死亡。 她無法進食,一直在大出血,還患有嚴重的黃疸病。 "她對我母親說:"我一直以自己與眾不同而感到自豪。 現在我真的與眾不同了, 看我黃成這個樣子"。

母親告訴我這個消息後,開始哭泣。 於是,我當了一會兒母親的角色,安慰她,理智地提醒她,外婆已經八十七歲了,己在長壽之列,如今又有誰能活到抱重孫女的年紀? 母親止往了眼淚。想想生活也沒有虧待過老人家,她實實在在,努力地過好自己的日子,是個聰明能幹又好強的女人,以至認識她的人都不希望她活得太久而變成另外一個失去功能的人。 最近,我母親在養老院外婆的抽屜裏發現了一些紙條,提醒女兒:"喬伊斯的丈夫叫史蒂夫。 他們的女兒叫烏德麗。‘’這應該是她全部生的意義。 在過去的幾年裏,她已經沒有力氣做飯或種菜了。她開始說她活夠了。

   我的祖母於 1892 年出生在俄羅斯,是一個富裕的猶太大家庭的長女。 但好日子並沒有持續下去。 她講述過她所經曆過的大屠殺事件,以及哥薩克人在她十二歲時強暴她的故事。 不久之後,她的家人移民到了加拿大,在那裏她和我的祖父結了婚。孩子是他們生活的中心。我小時候最喜歡聽到的故事是,我的祖父在他經營的雜貨店裏打開每一盒餅幹,尋找我母親夢寐以求的藏在裏麵錫製玩具。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多少錢,但我的祖母還是讓她的女兒上了口才課和鋼琴課,並向她保證她一定會供養她上大學。

母親在大學期間遇到了我父親,他藍眼睛、金頭發,而且不是猶太人。 當我父親給我母親寄情書時,我的祖母會偷偷拆開看,並藏起來,當我母親告訴她的父母她要嫁給那個男人時,我的祖母說,如果真發生那樣的事,她會死給她看。

當然,她決不會做出這樣絕情的事。我的祖母是一位可以用牙齒嗑開巴西堅果的女人,一位在一次事故中,親手將一輛車抬離地麵的女人。自打我認識她二十五年以來,她一直將自己的死亡視為迫在眉睫,即將發生的事,並祥細討論過如何分配她個人所有,包括她那件祖傳下來的羊皮大衣。 每年我們都有一次溫尼伯之行,看望她老人家,臨走時,她都會哭泣並說再也不會見到我們了。但恰恰相反,她活得一天比一天結實;在她那一輩的親戚中,許多人,包括更年輕昀親戚都去世了(這些人通常由她照顧),可她仍然活著,精力十足,做餡餅,尋找各種購物優惠,在菜園裏種出我見過的最健康的蔬菜。

我祖父去世後,祖母的生活中心轉移到了女兒身上,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涉入我家的生活;常常半夜來電話問東問西,每次她來我家探望時,我會早早藏起我的日記。她無法理解任何對隱私的渴望。如果我母親離開家而不帶上她,她會無法忍受。

這種占有欲讓我母親十分惱火,隨後她又因這種情緒而感到內疚,畢竟她欠母親太多。母親不滿的情緒傳染了我。她必竟是乖乖女,隻有我才能表現出來。

我曾為祖母唱歌、跳午用種種優異的表現取悅於她、用親吻和好的學習成績換取她的歡心,現在一切都停止了,我不再給她寫信,打電話,不再去看她。把她交給了她自己。

但當我聽說她快要去世時,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去溫尼伯再見她一麵。這樣做主要是讓母親開心(某些習慣確實難以改變),同時,我還有一個特別值得驕傲的成就向祖母展示:我那雙黑眼睛、黑皮膚、黑頭發的女兒,她從來還沒有見過。

我給女兒穿上了她最好的連衣裙,就像當年別人給我穿最好的連衣裙一樣,我把口袋裏塞滿了動物餅幹,以防奧黛麗開始哭泣。我毫不留情地擦拭她的臉頰。在乘坐電梯前往她房間的途中,我意識到自己出了那麽多汗。

老祖母躺在床上,手臂上插著靜脈輸液管,雙眼緊閉,但當我俯身親吻她時,她睜開了眼睛。“我是弗雷德爾的女兒,喬伊斯,” 我大聲喊道,因為她聽力不好,但我知道不需要解釋。“你來了,” 她說,“你帶了嬰兒。”

奧黛麗隻有一歲,但她見識過足夠多的世界,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該如此靜止,不該麵色如此蒼白,雙目失神。她有些害怕,遲遲不敢接向她伸過來的手。我從未如此渴望,希望她能微笑。

祖母向她揮了一下手——那是一種緩慢的、手指彎曲的揮手方式。

奧黛麗揮手回應。我把她的玩具鋪在祖母的床上,讓她坐下。她就在那裏待了一整個下午,她開始玩耍、哼唱、吮吸奶瓶,中途還靠在祖母的腿上小睡了一會兒。當我撥動她的史努比吉他時,奧黛麗站起身來,在床上跳舞。 太姥姥現在很少說話了,不過偶爾她會說她很抱歉,因為她今天過得不比昨天好。“我不是總是這樣,” 她說。

她大多時候隻是看著奧黛麗。有時奧黛麗會從床上下來,查看那些祝福卡,蹣跚著走到走廊盡頭。“她在哪裏?”老人喃南地問。“誰在照顧她?”我甚至覺得,如果我當時說“奧黛麗在點火柴玩,老人會不會支撐著起來去救她。

那天晚上我們要飛回家,想到那些會令人心碎的告別,我遲疑久久,不敢告訴她我們要走了,但最終,是我先說出來的。她曾說她己準備好了去死。但當我俯身撫摸她的頭發時,她說的卻是:“我希望我有和你一樣的頭發,我希望我能活下去。”

在回家的飛機上,懷裏抱著奧黛麗,我思緒萬千,想起兄弟姐妹和女兒們,以及我最熟悉的四代家庭成員。每一個母親都深愛著自己的女兒,這種愛與需求遠超女兒未來對她的愛與需求,而我們,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自己的孩子如此全心全意投入的人。

有時我親吻和擁抱奧黛麗的次數太多,以至於她開始哭泣——這實際上是我祖母一輩子對母親所做的事。

我認為,讓母親現在感到悲傷的,不僅僅是她的母親將在一兩天內去世,而是,一旦她的母親去世,她將

永遠失去一個毫無保留、毫無疑問地愛她的人。

如果沒有這個愛,誰會相信,五十年前,祖母本可以不讓母親上大學而早早地叫她外出找個活兒幹,而母親在生我的的那一刻,她也許早己做好當母親的準備,而忘記了她還是別人的女兒。

奧黛麗和我今晚在多倫多過夜,我母親就住在這裏。明天她會去銀行的保險箱取出祖母墓地的收據。然後她會在風雪中返回溫尼伯,辦理喪事。有一年愚人節那天,罕見地積了齊腰深的雪,這是我記憶中最寒冷的一天。母親抱著我回娘家,在風雪中等候我們的外婆把我們迎進門,隻見桌子上己擺好她特意為我們準備好的晚歺。而今晚,她正在為我和她的孫女準備豐盛的晚歺,就像我每次來時她都會做的那樣,在母親家我吃得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多。我欣賞著母親擺在桌上的結婚瓷器,‘’那曾是祖母的,‘’她說道,就像祖母過去對她說的那樣,那件羊皮大衣,總有一天,會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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