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保存著一幅油畫,名字叫“祈禱的少女”。為了這幅畫,我差點成了人販子的囊中之物。
那是我剛工作不久,和我們研究院一位同事一起去上海出差,參加一個什麽會。會議結束後,我們一起坐船遊了黃浦江。應該是初春的季節,我穿了一件米黃色的薄呢外套,同事為我拍了照片。我站在船頭,迎著涼涼的江風,沒心沒肺地咧嘴笑著。
遊完黃浦江回旅社的路上,看見路邊有賣畫兒的。一大排各種油畫兒,沿著牆根兒排放著,我檢閱般地邊走邊看。當我走到這幅“祈禱的少女”麵前的時候,一下子走不動了。畫上的少女淒涼悲哀的眼神深深牽動著我,令人不忍走過,好想擁抱這個悲催的靈魂。於是,毫不猶豫,我掏錢買下了這幅畫。
這是個挺大尺寸的油畫,深色的木框,沒什麽包裝,僅有兩根繩子中間捆了一下,可以用手拎著。
我回程的火車票是第二天上午的臥鋪票,同事要多留幾天,不與我同行。我開會住宿的室友,是同會議的王姓姑娘,見我額外多出一幅巨大的行李,很仗義地要送我去火車站。
我倆一早在旅社門口等公交車。那趟車直達火車站,應該很順路。但是不巧的是,正值高峰時段,幾趟車過來都是滿滿的。我手裏拎著巨大的油畫,愣是擠不上去,眼睜睜看著車離開。小王建議坐出租。於是我們改乘出租。
但是,已經有點晚了。
到了車站,我的那次車已經開走了。我隻好改下一趟車,肯定沒有臥鋪了,隻好硬座。
上車安頓好畫兒,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是始發車,座位任意挑。
很快上來了不少人。一個中年男人,直接過來坐到我的鄰座。他高個子,精瘦,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滿嘴黃牙,渾身煙氣。我嗆得不由地向裏邊挪了挪,他馬上跟著也挪了挪,還是緊緊挨著我。我隻好再往角落裏擠,直直地靠緊座位後背,心裏暗忖,這長長的一路,我該怎麽忍。
車開後,中年男人開始往車窗外看,好像窗外光突突的田野很吸引他。他把一隻胳膊支在我麵前的小桌子上,若有所思地手托著腮幫子,歪著腦袋,這樣他的臉就正對著我的臉。
我被死死地環住,動彈不得。他一嘴的煙氣,直衝著我的臉噴。我屏住呼吸,窒息得快要昏過去了。
這時,忽然聽見有人跟我說話,原來是坐在對麵的小姑娘。
男人收回了胳膊,坐直了,閃開了縫。我滿心感激地看著這救了我的小姑娘。她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圓圓的臉,紅嘟嘟的小嘴,說自己是在校學生。
我深信不疑,也沒覺得當時不是寒暑假,她不上課有什麽不妥。
小姑娘很熱情地開始和我聊。幾分鍾後,就套出了我是單獨旅行,因為這幅畫,錯過了原來的車,家裏並不知道我會晚到,等等。我盡力保持和她對話,生怕不說話了,那男人又把胳膊支過來。
很快,說得口幹舌燥,很自然地,小姑娘從隨身的小挎包裏掏出兩瓶礦泉水,自己喝一瓶,遞給我一瓶,還殷勤地替我擰開瓶蓋。
我謝過她,接過瓶子,正打算喝。突然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體會一下,是沒有煙味兒了。
我這個人對氣味特別敏感。那男人明明緊挨著我坐著,怎麽聞不到煙味兒了?他難道不呼吸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轉頭一看。那男人正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我,滿嘴的煙氣都不噴了。再看那小姑娘,也無限殷切地望著我,好像喝了瓶裏的水,才是眾望所歸,不負重托。
我猶豫了一下,把瓶子放回到桌子上,突然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舉頭喝一口水了。我繼續說話,發現小姑娘談興已無,隻頻頻喝水。還不時舉瓶示意我也喝。
我開始注意環繞著我坐的這幾個人。回想起來, 他們上車的時候,一車的空位子,卻都直接奔我過來,而且都空著手,沒有任何行李,小姑娘也隻有斜挎的那個小包。
去趟上海,啥都不買?至少買幅畫呀?我用我本來就不多的心眼兒琢磨了琢磨,意識到,這些人可能不是來旅行的,是來工作的,空著手,好拿別人的行李。
小偷!
發現被小偷盯上了,並環繞著,我倒放心了。我沒啥可偷的呀!帶的錢基本花光了,旅行包裏隻有換下來的髒衣服,唯有這幅“祈禱的少女”,是最值錢的,花了我半個月工資呢,我得看緊點兒。
我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畫兒,也不聊天了。
大家都不言語了,感覺怪怪的。煙氣也明顯淡了不少。
下一站到了,徐州。
幾個人齊刷刷站起來走了。關鍵是,小姑娘抓起來給我的那瓶礦泉水,擰上瓶蓋,也帶走了,看都沒看我一眼,和剛才的熱情溫暖,判若兩人。
回到家,旅途勞頓,就洗洗睡了。暗自慶幸自己聰明,及時識別了小偷,保衛了這幅畫。完全沒有想到,江湖遠比我想象的要險惡得多。
第二天去上班。我撒了一桌子帶回來的上海糖,開始對著圍過來的同事們,講述我路上的詭異故事。
聽完故事,大家沉默了,齊刷刷地,都用無限憐憫的目光看著我,像看傻子一樣。
這些同事都比我年長,其中一位最年長的女同事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傻丫頭,真高興你沒喝那瓶礦泉水,不然,丟的就不是那幅畫,而是你自己了!”
回家再仔細看這幅畫,更感動了。
冥冥之中,這幅畫預示了我可能的前景。如果喝了那瓶摻了迷魂藥的水,在黑暗中跪地祈禱的人,可能就換作是我自己了。
很多年之後,我漸漸得知,這幅畫的真正名字並不是“祈禱的少女”,而是“The Infant Samuel At Prayer"。原來畫上祈禱的不是凡人,而是聖經故事裏的一位先知。
正是這位先知,真正保佑了我。
也許我們也可以來祈禱,願這種產業鏈早日從地球上消失,天下姐妹再也沒有人會掉進這種深淵。
https://www.1st-art-gallery.com/Sir-Joshua-Reynolds/The-Infant-Samuel-At-Prayer.html
當年那位同濟女研究生被一農村婦女拐去做了光棍的媳婦,救回來回學校後宮外孕,大出血差點丟了命。
就如你說:有時,正常生活的婦女與被人販子拐騙的婦女之間可能就是一瓶迷魂水。就如命運好壞可能就因一念之差。
先讓你喝口迷藥,再給你喝些藥成傻子,然後就成八孩媽了!這比那黑暗的舊社會還要黑暗呀。
幸好樓主機靈,沒上當。
嚇人。
天哪,像電視劇一樣,花花,幸好你現在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