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六月中。小春收割已經結束。縣醫療隊終於下鄉來了。她們一共三人,都是縣醫院有經驗的婦產科醫生,還帶來了藥品和手術器械,可以做結紮輸卵管,剖腹取胎和引產術。她們在我們公社隻能呆三個月,以後又要巡回到別的公社去。熊書記指示我們加快工作,趕在三個月內把該做的手術都做了。
我們想起李書記的承諾,去約書記娘子結紮輸卵管。不料她眼睛一瞪:“啥?!我去結紮?李雲華,你的良心遭狗吃了。我劉素雲嫁到你家後,哪點對不起你?你讓我去挨那一刀。你幹啥不去?連侯德才都不如,人家侯德才曉得心痛媳婦。你隻曉得讓我去挨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完,撂下四女一兒,回娘家了。
我們眼睛一亮,李書記結紮了,就能挽回侯德才的負麵影響。我們無論如何要把李書記做成了。輪到他自己,李書記可做了難:“我怎能去呢!人家會說我成了閹人,沒臉在這個隊當頭兒了呢!”
萬般無奈,我們想到了李書記的老丈母。
俗話說,老丈母愛女婿。這話對李書記一家尤其不假。劉老太太就這麽一個獨女兒,巴心巴腸為姑娘一家著想。大包小包的朝李書記家捎東西,衣服,糧食,鞋帽,隻要她想到了,就千方百計弄了來。把個女婿待得兒子一樣巴實。李書記娘已去世了,丈母娘這樣痛他,自然感恩戴德。
我專門回了一趟縣城,跟劉老太太談了這邊的事兒。老太太很開通:“是該紮了。娃兒多了虧人呢!看把我姑娘折磨得!”並且很篤定地說:“雲華他不會的。讓他來見我。”
丈母娘果然一錘定音。李書記幾天後去了縣城,回來說:“老人命不敢不從哪。日他娘我李雲華為孝順老人閹了,也不算丟人!”劉老太太的賢惠,在這一帶很有口碑。李書記怕背上不孝的名。
李書記說是說,一個星期了也沒去醫院。我們天天到地頭催。李書記煩了,告到公社第一書記向書記那裏:“沒法工作了。搞計劃生育的人天天把我擋在地頭,不讓幹活。我不是不願絕育,跟他們說農閑了去,就是不依。向書記你說,哪有農民在六月份歇下來去動什麽鳥手術的?”
向書記關愛地看著自己的愛將,猶豫半晌說:“你還是馬上去吧,工作隊有它的難處。”
這天來到隊裏,黃良瓊紅腫著眼睛,交給我們一瓦罐雞湯,要我們務必送給李書記本人。她嫂子見了我們提著的雞湯,咋舌道:“這是她家正下蛋的雞呀!連雞屁股銀行都不要了?”又悄悄告訴我們:“昨天李書記紮了。黃良瓊哭了一晚上。”
她是為情哥哥成了“閹人”而哭泣,還是因為明白了李書記看重的到底是自己的媳婦而哭泣?還是二者兼而有之?這不是我們二十歲的簡單閱曆能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