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裏的女孩兒們》(1)
我小時候住的大院裏孩子巨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至少有二百多個,但能給我留下印象的卻沒多少,尤其是女孩子們。
先說小霞姐吧。小霞姐家和我家住同一個單元,都在二樓。她爸爸是部隊轉業下來的老軍頭,老陰著臉,在我爸單位當書記。她媽媽解放前是婦女主任,長得像《洪湖赤衛隊》中的韓英,對人總是滿臉笑容,但發起飆來卻很嚇人。小霞姐比我年長至少有十歲,她是家中的老小,長得極其漂亮,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微笑,她應該是我們整個生活區裏數一數二的美妞。小霞姐也是少數我媽從一年級一直帶到高中畢業的學生。聽我媽講,小霞姐從我出滿月後就喜歡抱著我玩,還為我把過屎尿,換過無數次尿布。我嬰兒時期嘴很壯,很能吃,有時餓了,我就會張牙舞爪地掀她的衣服要吃她的奶,搞得小霞姐很尷尬,一度被院裏的大媽們談為笑柄。
實話實說, 我非常喜歡小霞姐,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她有美麗的容貌,而更多的是她的氣質和人品,讓我從小就把心田裏的位置留給了她。小霞姐留給我很深的形象是她戴著一個紅衛兵的袖章, 梳著兩條到肩背長的小辨,走起路來總是朝氣蓬勃的樣子。而且她對人對事從來都不偏不倚,我和院裏的孩子們吵嘴打架,小霞姐看見了會批評我,當然我被無故欺負了,小霞姐也會領著我去找對方理論。小霞姐有個最心愛的玩具,是個膠質的洋娃娃。她給娃娃做了小花布衣服穿上,而且從不讓別人碰她的娃娃。我特別喜歡她把布娃娃抱在懷中的姿勢,有一種少女獨有的溫馨韻味。記得我有一次生病了,很難受,她特意把洋娃娃抱來放在枕邊陪我,讓我立刻感覺舒服多了。
小霞姐唱歌跳舞也是好手,我常在學校的禮堂裏看她和同學們排練節目。尤其是她的嗓音特別有媚力,讓人聽後感覺極其舒心。但是小霞的母親總嫌棄她說話還不夠洪亮,非要把她那種婦女主任講話的大嗓門傳承給小霞姐,這讓我感到很不公平,我常常為此衝著小霞姐的母親吐舌頭,以示抗議。小霞姐一直是學校裏的紅小兵和紅衛兵隊長,常見她帶著隊員們手持紅櫻搶在校園和生活區裏操練巡邏。我有時侯就像跟屁蟲似的尾隨著他們,看著小霞姐英姿颯爽的樣子,我就情不自禁地覺得她有一身正能量。有一年我大哥放學回家的路上,一腳踏空掉進了防空洞十多米深的豎井裏,就是被巡邏的小霞姐發現給救上來的,所以我就更稀罕小霞姐了。
後來小霞姐高中畢業參軍了。臨走那天,院裏的人們都去歡送她。我看見小霞姐胸前戴著大紅花,手裏提著一個大網兜,裏麵裝著搪瓷臉盆和牙膏牙具。她臉蛋兒紅撲撲的,盈滿了喜色,不停地和長輩們道謝。等車快要離開時,她爬在軍車沿囑咐我要好好學習,不要調皮搗蛋,我口頭答應著,但心裏很失落。看著軍車載著她走遠了,我可舍不得了。隨後的幾天我走路都行為反常,不停地踢路上的石子,捶道邊的樹木,以解心中的鬱悶。
在小霞姐參軍一年多後的一個夏天,我正在院外黃土堆上玩耍,忽然見有一個穿軍裝的姑娘從遠處的馬路上走來,我老遠就認出了是小霞姐,趕忙撒花兒似地朝她跑去,邊跑邊大聲喊著小霞姐,小霞姐也老遠就笑著向我揮手。跑到她身邊時, 我竟傻笑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麽好。小霞姐摸著我的頭,說我又長高了,就是髒得像個土猴,然後從包裏拿出一袋糖讓我分給小朋友們吃。隨後小霞姐領著我的小髒爪一起往院裏走,我順從地邊走邊上下審視她。她戴著無沿的軍帽,露出部分烏黑的剪發,身型苗條又筆直,眉目如畫,我嘴裏含著糖咕嚕著:“小霞姐你是最漂亮的解放軍戰士!” 小霞姐也不說話,扭頭看著我這小馬屁精,臉上掛滿親切的笑意,用那會說話的雙眸溫婉地回應我,我越發覺得小霞姐美得不可方物。
小霞姐回來住了沒幾天就要回部隊了。臨走的前一天,她坐在院裏和嫂子大嬸們聊天,我就從她背後用雙手摟住她脖子爬在她身上起膩,她用雙手拉住我的小髒爪子左右晃動著,象極了我自己的親姐姐,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和她貼身的親近。第二天一大早,當我一覺醒來時, 小霞姐已踏上返回部隊的歸程了。又過了不久,小霞姐父母上調到其他單位任職,她家搬遷到外地去了,我就再也沒見過小霞姐,但我一直記著她笑盈盈的青春少女模樣,記著她穿軍裝的英姿煥發形象, 因為她是我從小認可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