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其實早已來過】

【愛, 其實早已來過】

 

 

       人老了, 窩居在這秋雨連綿的日子裏, 難免會追憶起自己的過往. 那些過往的故事, 那些過往的人, 自然也少不了那些過往的情感. 最初是誰撩動我少年春心蕩漾的呢？是她 ---- 王x娟, 我高中時同年級的一個女同學. 她是個極苗條的女孩, 可以說是從臉瘦到腳, 卻瘦得完美, 在我心中簡直是個美得出群的女孩.

 

       我最初注意到她是在高一的後半學期. 那時我所在的中學是省重點中學, 同年級有6個班, 大約350多個學生, 6個班都在一個二層教學樓的一樓. 那年春天來的早而且熱, 由於班裏學生多, 所有的教室門都會前後大開散熱. 我班的後門正好斜對著王x娟班的前門. 我因為個高坐在後排, 稍微一扭頭就可以望見她班裏的前幾排人.  

 

        有一次下午上自習課時, 我無意望向後門外, 突然眼眸中映入一幅美麗的畫麵：在斜陽的照射下, 一個紮著二個小刷子辮的女孩, 歪著頭, 一隻纖細的手擎著自來水筆, 另一隻纖手覆在書本上, 一雙靈動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地望向我. 我可以清楚地看見陽光照亮了她的發絲、她鮮嫩的唇和青澀的臉頰. 就在我倆意識到彼此在互望的一瞬間, 我們都暈紅了臉, 立馬回轉了頭. 當我鎮定後再次偷偷細看她時, 正好又與她羞澀的目光相接, 我們瞬間又怔住了, 然後再一次神速地躲避開了彼此的目光, 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 就是從那天起, 我倆開始經常偷偷互看, 可每當我們目光相遇時, 便會自動脫離. 我想這一定就是人們常說的：入了眼了. 也許是我們年齡太小, 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時在校園裏麵對麵碰上時, 都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走過, 但每次擦肩而過後, 又忍不住回頭望一下, 卻恰恰被彼此逮個正著. 

 

        人心裏有了目標, 行為便會有所體現. 我開始偷偷地觀察她： 看她在課間和其他女孩跳皮筋, 她像一隻飛舞的雨燕, 總是跳得我情緒舒暢; 看她做廣播體操, 她像一隻優雅律動的白天鵝, 把我的眼眸寫意滿了青春的曲線; 看她站在校園的草地上, 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小花, 芬芳了我少年的懵懂之心...... 我不確定她是否也如我的身同感受, 在她心裏產生出青春少女本能的萌動, 反正我發現過她一個人躲在操場邊看過我打籃球, 踢足球. 

 

        其實, 我也和她有過幾次直接的交流. 第一次是我值日去鍋爐房為班裏打開水, 當我打好第一瓶水時, 看見她拿個水杯走進來站在我身後幾步遠, 我便殷勤地讓她先打, 她打好水後, 紅著臉對我說謝謝, 並問我要不要幫忙提水, 我竟傻愣愣地看著她啥也說不出口, 把她尷尬走了. 第二次是開校運動會的時候, 我賽完跳高項目就留在場地為本班女生觀敵料陣, 沒想到王x娟也報了跳高比賽, 可惜她兩次試跳都碰掉杆沒成績, 她一臉的沮喪. 我蹭到她對麵, 盯著她的臉, 真想給她講講動作要領, 但又不敢開口, 隻好象征式地隨意比劃出一個越杆的動作. 她拾頭看著我, 眼中忽然像是有了鎮定, 隻見她深吸一口氣, 揮手向裁判示意準備好了, 然後幾步助跑, 如雲燕般飛躍過橫杆, 我心花怒放地為她鼓掌, 她報以我羞澀的一笑. 我不知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寓意, 隻知有一種情份蘊含於其中. 

 

        還有一次是有天下午我正埋頭寫化學作業, 王x娟忽然悄悄地從我班後門進來, 把一摞數學期中考試卷放在我桌上, 輕言細語地告訴我給全班發下去(她的班主任是我數學老師), 並問我能不能把我96分的試卷下學後借給她看看, 我光顧著看哪兒扣了我4分, 竟鬼使神差地回了她一句："看情況吧！" 當我猛然意識到回答欠佳時, 她已轉身輕盈地離開了. 我急忙回身望向她嬌美的背影, 卻嗅到空氣中她轉身離去而留下的少女淡香,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女人味. 然而不可饒恕的是, 我下學後被同學直接拉去踢足球了, 竟把她的請求忘在了九霄雲外, 我暗罵自己是個玩物喪誌的典型代表. 第二天一上課, 卷子就被收回去了, 我很後悔我沒能滿足她那小小的心願. 可以這樣說：對於她, 我可能算是個小情種, 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情種. 

 

       上高二後半學期時, 我們搬入了新建的六層教學大樓, 我倆的班級都在五層, 但是卻又都在南側, 這樣, 我倆就再也沒有隨時眉目傳情的可能了, 但我卻依然保持著望向教室後門外的習慣, 盡管看到的總是空空如也的走廊. 我因坐在教室最後排, 所以每天放學基本都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 但我不知何時發現王x娟也是很晚才走出教室, 我倆常常一前一後保持著默契的距離, 慢慢走出教學樓. 

 

       教學樓的北側是寬大的走廊, 有著許多扇大玻璃窗, 我喜歡站在窗前看外麵的風景, 我發現她也會常常站在另一個窗口向外眺望, 就好像我倆都眺望著一個共同的未來. 我用眼角餘光可以看到她的身形, 她總愛穿一件合體的卡其色夾克外套和緊身的褲子, 把一個少女優雅的體型完整地勾勒出來. 我從側麵會看到她正發育的胸部微微隆起, 正好高過窗台, 然後曲線收攏向上延伸到脖頸和麵部, 一股青春氣息油然而生. 我猜她也會用餘光看向我這一側, 但我無從知曉她會做何感想, 反正我覺得美好是百分之百的存在著. 然而這種美好不久就被我那離了婚帶著3個女兒的班主任破壞了.

 

        那是一堂下午的作文課, 我正挖空心思地遣詞造句, 忽聽到走廊裏我班主任訓斥別人的聲音, 我隻斷斷續續聽到了"臭不要臉" "哪兒學的流氓習氣" "女孩子不懂自愛"等字眼, 並不知發生了什麽. 幾天後我才聽到同學傳聞, 說班主任那天罵的是134班的王x娟和劉x兩個女同學, 原因是她倆爬在我班教室後門偷看男生. 我當時一聽就懷疑她倆是不是偷看了我, 但我覺得班主任罵的很過分, 偷看就偷看唄, 又不損失任何人什麽東西, 至於罵人嗎？(看, 我從小就很大氣的, 婦女之友的不二人選, 哈哈！) 後來, 我見到王x娟的次數就少了, 她看見我時總是低著頭, 像犯了罪似的. 直到開家長會時, 班主任才告知我娘有鄰班的兩個女生常在教室門外偷看我, 搞得我很難堪 (這裏要謝謝我娘申明大義, 沒把這當成壞事, 我娘道德水準甩我班主任幾十條街, 哈哈哈！). 不過後來我變得有些怕看見王x娟和劉x (她倆經常在一起), 有時躲不開在樓裏遇見她倆, 我就會把頭壓得很低, 恨不得一頭紮進褲襠的感覺. 

 

       上高三的時候, 劉x被空軍特招走了, 因為她長得很漂亮, 又會唱歌跳舞. 她這女孩膽大, 敢盯著我臉看, 還一臉微笑. 她還有個妹妹比她還漂亮, 小我二級, 也一樣敢盯著我看, 也許是因為她妹妹年齡小, 我敢和她妹妹對視, 直到她變得羞澀低頭一笑走開. (這裏要自我批評一下, 欺負人家妹妹不算男子漢, 不要向我學, 我那時的行為應歸咎於我尚未發育成熟. 這段文字扯得有點偏題了). 

 

        書歸正傳. 王x娟自從被罵之後, 就再也沒敢靠近我班教室, 課間也不再站在玻璃窗前向外眺望了. 我感覺有些失望, 像是秋風吹皺了美麗的心湖. 後來我隻能時不時在遠處觀望她的身影, 我看她騎車時的風姿, 我看她和其他同學談笑時臉上陽春四溢的樣子, 我更愛看她走在校園裏苗條致極的身段 (聲明：這是一個真實少年的感受, 絕不是意淫的產物) .

 

        我和王x娟最後一次相遇是高考前離校的最後一個中午. 那天我正往走廊垃圾箱扔無用的複習資料時, 正趕上她背著書包, 抱著一摞複習資料走過來, 我不知為何竟大著膽抬頭看著她, 她也沒回避, 而是對我報以甜甜的一笑. 我倆無言地互望了幾秒, 她便若有所戀地離去了, 我看著她嬌柔的背影, 那如風柳輕晃的腰肢擺得我心神搖曳..... 從那天以後, 我們再也沒見過麵, 隻有她最純的笑臉一直印在我心底. 

 

        如今靜心仔細品味過往, 我越發覺得其實愛早就為我來過, 隻是它那麽朦朧, 那麽清純, 純得我倆誰也不敢輕易觸碰. 假如沒有當年班主任的幹擾, 也許我倆今天會相依偎在一起, 正共同續寫另一篇心心相印的愛情故事. 但命運恰恰留給我的東西很簡單：一個甜美的笑臉和苗條致極的身影. 唉！我的愛, 其實早已來過, 隻不過光陰那頭的舊址, 現已落滿了塵埃. 

 

2020. 10. 26 於蒙特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