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提宮 Palazzo Pitti 離烏菲茲 Uffizi 不遠,穿過老橋 Ponte Vecchio 就到了。碧提宮原來是一位銀行家Pitti的豪宅,1549年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一世,也就是第一任的托斯卡納大公,將其買下,作為自己的住所。通過世世代代的經營累積, 碧提宮收藏了大量的繪畫、雕塑和貴重的財寶。
和烏菲茲有所不同,碧提宮的藏品沒有說明,也不按照畫家分類,就是按照土豪的審美觀,將各種名畫掛滿一個個的房間,不過人家是真的壕,拉斐爾的畫隨便一掛就是好幾幅,還有提香,卡拉瓦喬,魯本斯,利比,滿世界的大師名作,簡直是目不暇接。
牆上掛滿了名畫,中間C位的那幅大畫就是拉斐爾的作品《窗紗聖母》Madonna dell’Impannata
這幅畫是拉斐爾在1511-1512年間創作的,得名於右上角的窗紗,在文藝複興時期,窗戶上經常會用布或半透明材料作窗紗來遮擋陽光,這種遮蓋物就叫“impannata”。畫麵的右側是聖母,右下方是施洗約翰,拿著細長的十字架,左側的年長者跪在地上,一般認為是施洗約翰的母親聖伊麗莎白,也有人認為她是聖安娜(聖母的母親),她身旁的年輕女子則俯身溫柔地將手放在老婦人的肩上,她沒有明顯的身份特征,一般猜測可能是抹大拉的馬利亞。整幅畫的核心是年幼的耶穌,他正蹣跚學步,一邊抓著母親的衣袍,一邊回頭看向身後的年輕女子,而那女子則伸出手指輕觸他的肋部,仿佛在撓癢。這個溫柔的動作讓小耶穌開心地笑了起來。
《大公爵聖母》是拉斐爾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創作於1506-1507。此畫得名於托斯卡納大公費迪南三世(Ferdinand III, Grand Duke of Tuscany, 1769–1824),他在1799年秋至1800年冬之間促成了此畫的購入,並將其帶入了碧提宮。這幅畫深受大公的喜愛,拿破侖統治時期大公被迫流亡時都將它隨身帶著。這幅作品展現了拉斐爾將宗教題材以直接而人性化的方式表現出來的卓越技藝。畫中,聖母瑪利亞站立著,懷抱聖嬰耶穌。她的目光略帶憂鬱,向下俯視,雙手將孩子略微托向前方,仿佛邀請觀者凝視他那甜美而嚴肅的小臉。母子兩人的動作都含蓄克製,盡管構圖簡潔,但整體畫麵傳達出他們之間深厚的情感聯結,也流露出對基督未來犧牲的痛苦預感。
這幅《以西結的異象》是拉斐爾在1517-1518年間,根據以西結書第一章所描繪的異象而創作的一幅小畫。畫麵中央是上帝,張開雙臂進行祝福,兩位天使托舉著他的手,同時圍繞著鷹、牛、獅、人——它們也分別是約翰、路加、馬可、馬太,四位福音書作者的象征。在天空中金紅色的開口處,一圈天使的麵龐呈現出強烈的動感。在上方雲帶之下,是一片廣闊的陸地與海洋景觀,層層延展至遠方,其間閃爍著明亮與陰影交替的光線。左側,一道光束照在兩個人影和一匹馬身上,其中一位通常被認為是先知以西結。
這幅是著名的《椅中聖母》,因畫中的聖母坐在椅子中而得名,是拉斐爾在1512年左右創作的,這也是我最喜愛的聖母形象之一。聖母側身坐在一張教廷專用的“宮廷椅(chamber chair)”上,她輕輕抬起一條腿,以便更好地將聖子緊緊地摟在懷中;而右側的施洗約翰則凝視著他們,雙手合十,作出祈禱的姿勢。聖母子之間手臂複雜而有力的交纏,瑪利亞麵龐微傾,溫柔地貼近耶穌的額頭,同時又目光直視觀者,吸引目光——這種視線與動作之間的完美呼應,再加上色彩的相互呼應:從她頭巾中金線交織的白色,到她圍巾中的綠與紅的交響;從她紅色衣袖對比聖嬰黃色長袍,再到那身深邃的藍色長裙,構成了無比精妙的視覺盛宴。
對我來講,這畫最動人心魄之處是聖母秀美的臉龐中那清澈溫柔的眼神,聖潔而內斂,給人一種平靜安穩的感覺,可以讓人久久凝視,沉浸其中而難以自拔。
目前沒有確切的文獻說明這幅畫是由誰委托的,但一般認為委托人是教皇利奧十世,也就是我們下麵這幅畫的主角。
拉斐爾的名作《教皇利奧十世與兩位紅衣主教像》,創作於1518-1520,原來應該是在烏菲茲美術館,現在被借到了碧提宮。這不僅是一幅肖像畫,更是一麵深刻反映時代風雲的鏡子。畫麵中央是當時的教皇——利奧十世(Pope Leo X),他的真實姓名是喬瓦尼·德·美第奇(Giovanni de’ Medici),也就是“偉大的洛倫佐”(Lorenzo il Magnifico)的兒子,出生於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這個歐洲最具影響力的家族。
畫中,教皇身披白色法衣與紅色披肩,坐姿沉穩,身形中年發福,眼神略顯緊張,仿佛帶著一絲憂慮。這不是拉斐爾筆下常見的理想化神聖形象,而是極為寫實的呈現,帶有一種近乎心理寫照般的真實感。可以看出,這位教皇正在承受著內心的壓力與時代的沉重。
他身旁左側站著的是紅衣主教朱利亞諾·德·美第奇(Giuliano de’ Medici),他後來將成為教皇革裏免七世(Clement VII),此人同樣來自美第奇家族,是利奧十世的堂弟。畫麵右側另一位紅衣主教是路易吉·德·羅西(Luigi de' Rossi)也是美第奇家族的一員,利奧十世的表兄,其姿態也帶有一種內斂與警覺,仿佛眾人都在默默承受即將到來的風暴。
畫中人物安坐室內,卻手持放大鏡與裝幀華美的手抄聖經——這是著名的《漢密爾頓聖經(Hamilton Bible)》,如今收藏於柏林國家圖書館。這本聖經象征知識、信仰與權威,但放大鏡的存在卻仿佛暗示著:人需要更清晰地去“看見”或“審視”聖言,或許也反映了教皇對現實局勢的敏感與焦慮。
這幅畫創作於1518年左右,正值教皇利奧十世處在風口浪尖的關鍵時刻。他正積極為重建聖彼得大教堂籌措龐大經費,於是采取了一種備受爭議的方式——出售贖罪券。這種行為引發了嚴重的信仰危機,直接觸發了1517年馬丁·路德發表《九十五條論綱》,公開挑戰教皇的權威,從而掀起了歐洲宗教改革的浪潮。
因此,拉斐爾這幅畫並不隻是某位教皇的靜態肖像,它蘊含著人文主義的寫實精神與時代轉折的隱喻寓言。畫中人物看似沉靜,實則神情複雜,似在試圖掩飾內心的動蕩;精美的聖經象征信仰與文化傳統,而教皇凝視它的方式卻透露出緊張與深思;畫麵表麵平衡,內部卻充滿矛盾。
這一切,都在暗示一個巨變的前夜:一個即將被撕裂的宗教世界,一個舊秩序即將瓦解而新思想正迅速興起的時代。

這幅畫是我們前麵提過的
“花和尚”利比的1452-1453的作品《聖母子和聖安娜》,這幅畫被認為是早期文藝複興時期最具原創性的宗教題材作品之一。畫麵前景描繪了聖母瑪利亞端坐在寶座上,懷中抱著聖嬰耶穌。聖母正將手中剖開的石榴遞給聖嬰,耶穌則伸手去取石榴籽。這一動作溫馨自然,而石榴則象征著生命的繁衍與對未來受難的預兆——石榴內密集的紅籽象征著殉道的鮮血與複活的希望,是文藝複興時期常見的宗教象征。
在這組傳統的“聖母子”形象背後,畫家將空間巧妙地延伸到宮殿的內部,通過兩個場景敘述了聖安娜(聖母之母)的一生片段:畫麵右側,描繪的是聖安娜與她的丈夫約雅敬(Joachim)在台階上重逢的場景——這是他們分別許久後再次相會,常見於天主教聖母傳說中。畫麵左側,則是聖母瑪利亞的出生場景。聖安娜臥在床上,身邊圍繞著幾位女性——有照顧產婦的,有照料新生兒的,也有帶來禮物的。這一幕真實地反映了15世紀富裕階層婦女日常生活的場景,既充滿細節又具有時代氣息。值得注意的是,畫中人物的體型大小各異,這是畫家用來表現時間與空間轉換的藝術手法:在聖安娜與約亞敬重逢的畫麵中,人物最為細小;聖母出生場景中的人物為中等大小;而畫麵前景中的聖母與聖嬰則是最大的。這種“大小遞進”的安排,不僅增強了畫麵的空間深度感,也暗示了這三個故事段落之間的時間距離。通過這種方式,觀者在一幅畫中仿佛經曆了聖母一生的多個重要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