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晚班護士Rose幫我把他兩手的繃帶都拆開,查看裏麵皮膚破損的情況。打開看了真是觸目驚心,完全無法想象兩手和前臂能破那麽多地方,幸好昨天我上班的時候買來了中央醫院一直斷貨的一種噴劑,噴上之後就能在傷口處自動形成一層薄膜,保護傷口。Rose就很耐心的幫林飛清洗傷口、噴上噴劑,一點點的細心處理。
上午又出了點插曲,他的心跳突然蹦到每分鍾170-180次,本來以為是因為護士剛幫他擦完身,所以累了,沒想到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再量,心跳一直是那麽多。每分鍾心跳170-180次,實在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而且當時他體溫偏低,心跳快並不是發燒所引起,也找不到明顯引起心跳過速的原因,值班醫生又連續開了兩瓶累計一升的血漿替代物補液。到了下午,值班醫生通知了Dr. Linn,她說必須要做一個心電圖,而且也趕過來看林飛。心電圖結果出來,說是波形有些不對,Dr. Linn初步分析是因為右心室製造太多“電力”引起的(太專業了,沒聽懂),叫來了心髒專科醫生,還推來了一架推車,上麵有個被鎖上的大箱子,還有一台監護儀器。心髒專科醫生來,肯定了Dr. Linn的判斷,然後就用了一種藥,很神奇的,藥一用下去,林飛的心跳就恢複到每分鍾110次左右。Dr. Linn跟我解釋說肺炎有時候會引起這種問題,但是隻要用藥,很快就能解決。
昨天晚上他又沒有睡好,隔一會就叫我起來查看一下,擔心直腸的導管又像前天那樣不工作,漏出來。還在ICU的時候,停了麻醉藥後他就睡不好覺,又是連著幾天沒好好睡了,給了那些抗組胺的藥也沒用。而且因為一些藥物,比如說抗真菌藥威凡的關係,讓他產生了很多幻覺。今天心跳過速的問題解決後,他終於睡了會,但是當中做了無數噩夢,說了無數夢話,那些迷迷糊糊中說出來的話聽起來真讓人覺得心酸。比如說護士幫他拆身上監護儀器的線的時候(心跳穩定下來的幾個小時後,就把監護儀器撤掉了),我在問護士“現在就拆呀”,他很驚恐的突然問了句:“又要送我去ICU了麽?”這句話讓我聽了真心酸,如果他不說出來,我真的無法想象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對ICU的恐懼感。又比如說昨晚我下班回來,他偷偷湊近我耳邊說,他媽很擔心他,整天一個人坐在旁邊嘴裏念叨著;然後早上又跟我說,他媽不小心喝下了高三尖(別的一種類型病人所用的化療藥藥),讓我帶她去看醫生洗胃;下午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說,他父母在哪裏,失蹤了報警沒有。作為一個孝子,他自己都病到暈得七葷八素了,睡覺都時時擔心父母的安危,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晚上護士長把我叫出去談了些事情,談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吧,回病房的時候護士就告訴我林飛在找我,擔心我不管他了。至於對病情的擔心,更是不在話下,總覺得他睡著的時候,我在和護士討論他的病情如何如何。
當然,有時候他的夢話或是睡著的動作還是很可愛的。比如說他在迷迷糊糊之間還會跟熟識的護士道謝,搞得人家也怪感動的。再比如說他不是禁食許久了麽,睡著了常會做出諸如喝酒、飲茶或是咀嚼食物的動作,有時還會問上一句“沒有飲料了是麽?”或是“還有Ribena麽?”至於手舞足蹈甚至張嘴做高歌狀就更多了,有次還問我,“我剛才唱歌你聽到了麽?”這些小細節都讓我看了覺得他可愛之處更感到心疼。隻是這些夢貌似還是不錯的,但他的噩夢似乎更多。每次他醒來我都會安慰他說,把所有擔心的事情都說出來,交托給我,他會明白的點點頭,但又不肯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