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謙美君子
在美國生活了32年的謙謙君子
永遠的內疚
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傳染疫情越來越嚴重。一月26日，大年初二下午接到老媽老年公寓的電話，老人們必須於晚9 點回到公寓。根據是市民政局的緊急通知：全市所有的敬老和養老機構將於26日晚上12 點鍾實行封閉式管理，即入住的老人們從那一刻起不得自由出入，何時解禁則需等待通知。
我本月17號回到北京，19號把老媽從老年公寓接回家和我們共度春節，預定30 號我飛回美國。現在我們不得不提前四天把她送回老年公寓，因為她如果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回去，那麽封閉管理的這些天她就不允許回到公寓了。況且沒有人知道這個禁令何時會終止。我們最不放心的莫過於她這個歲數一個人住在自己德外的住所，這是我4 年前好不容易動員她入住老年公寓的初衷。
她午覺睡得很香，我不忍心叫醒她直到4 點多鍾。她起床後，我默默地坐在地板上幫她修剪腳指甲，同時把公寓的通知和我們不得不今晚送她回去的決定告訴了她。她的腳指甲被她自己剪得亂七八糟的 - 這個歲數的她自己剪已很困難。她說公寓有剪指甲的有償服務，很顯然，節省了一輩子的她舍不得使用。我們一起幫她收拾東西，並給她準備了至少一個星期的各種食品，還有四包（80隻）一次性的口罩以及5隻3M的專業口罩，幫助抵禦感染。當晚8 點，我們開車把她送回了老年公寓，她在香港工作回北京過節的大孫子和女友也趕到那裏辭別。
老媽的北京太陽城銀齡老年公寓
父親十多年前去世後，母親一直一個人孤單度日。小兒子上大學後，我現在每年春節都必定回北京陪老媽過春節。以前每次回來，我會帶她老人家滿世界的旅遊。兩年前開始，她似乎一下子衰老很快：走路越來越緩慢，上樓梯不扶把手就上不去了。所以，這兩年我隻好把老媽從老年公寓接回我在北京的家一起過年。今年的春節我計劃在北京和她待整整兩個星期，是我回國最長的一次。老婆利用她的積分給我買的機票，老婆說的有理：你老媽還能活多久呀，盡量和她多待會吧。難得兒媳婦有這份“孝心”，一向服從領導的我當樂意而為。“子欲孝而親不在”，畢竟老媽已經90周歲了呀。每次回國基本上都是我走到哪裏就帶她去哪裏，盡量多和她在一起。和朋友聚會，隻要允許我都帶著她參加；我們一起去別墅區的公園遛彎，去超市購物；甚至我去遊泳，她都願意跟著去，寧肯在休息室等我一個多小時。大年二十九，我們去“稻香村”給朋友裝點心盒子，她也去湊熱鬧。那天人特別多，前麵的一個人居然一下子要買45 盒。我懇請服務員給她找了把椅子坐，否則她堅持不了那麽久。我們在那個店裏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但她毫無怨言，反而很開心。她說她喜歡看外麵的世界，她每天在敬老院看到的都是半死不活的老人[QZ1] 。今天還打招呼的，明天就告走人了，心情的壓抑可想而知。我走訪工廠時也盡量帶她去，隻要周邊有好玩的景點。我去了杭州的工廠，我們順便玩了西湖；去了溫州，看了雁蕩山；去了泰安，爬了泰山。兩年前的春節，我不顧勸阻，還帶她乘坐高鐵來回武漢拜訪了她高齡的二姐。這次本計劃初三去離家不太遠的長城腳下的古北小鎮，在那裏住一個晚上的。。。
才大年初二，老媽就不得不又回到那缺少生氣的老年公寓與孤獨做伴。我看到，她的眼神中毫無掩飾流露出來的在外麵還未玩夠的無奈，像極一隻在籠中禁錮了許久的小鳥。都說老人象天真的小孩，一點兒都不假。
就算老年公寓衣食無憂，條件很好，但傳統觀念的老媽始終有被不孝兒女踢出家門的感覺。她羨慕樓上鄰居和武漢的二姐那樣的與兒女們共享天倫之樂的居家生活。她來日無多，當然也更期盼能和自己的兒子一起生活，但遠在地球另一半謀生而分身無術的我又有什麽辦法呢？你能好意思責備她未能與時俱進嗎？
今天是農曆的“破五”，我明日回美，下午再去老年公寓與老媽隔著門欄（公寓已封閉）辭別。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60 多年前幼兒園相同的畫麵，不同的是那時的我眼淚汪汪的在欄杆裏麵，母親她在欄杆外麵。我們（老婆，大孫子和未來的孫媳婦）給她帶去了滿滿兩個紙盒箱的吃的用的，我知道這都無濟於事，並不能緩解她的孤獨，隻希望能稍許彌補一點我心中永遠的內疚。。。
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九日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