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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翻隨摘隨憶 能感受得到 , 那塊繞在南院上的雲,又來了,看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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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來讀去,還是來讀《紅樓夢》吧(十五)

(2025-05-09 10:01:58) 下一個

 

讀來讀去,還是來讀《紅樓夢》吧(十五)

 

卻說秦氏因聽見寶玉從夢中喚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納悶,又不好細問。彼時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眾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係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隻覺冰涼一片沾濕,唬的忙退出手來,問是怎麽了。寶玉紅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撚。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今見寶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覺察一半了,不覺也羞的紅漲了臉麵,不敢再問。仍舊理好衣裳,遂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了晚飯,過這邊來。

  襲人忙趁眾奶娘丫鬟不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來與寶玉換上。寶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萬別告訴人。”襲人亦含羞笑問道:“你夢見什麽故事了?是那裏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寶玉道:“一言難盡。”說著便把夢中之事細說與襲人聽了。然後說至警幻所授雲雨之情,羞的襲人掩麵伏身而笑。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雲雨之事。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暫且別無話說。

 

議:

 

這是紅樓夢要緊的地方。曹雪芹卻寫得有點隨便。但喜歡讀曹雪芹隨便之筆。

 

“襲人伸手與他係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顯然,之前寶玉一直是被當個個小屁孩。“冰涼”“一片沾濕”,驚於物;“唬得忙退出手來”,驚於心;“問是怎麽了”,裝驚。

 

“寶玉紅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撚。”隻寫出了三成不到。若是為簡潔,那麽就是該省的不省,不該省的瞎省。另,曹雪芹其實有中國文學的通病,寫事,深且細。寫心寫想,往往寫不深,也寫不細。這其實可以歸結到中國文學“編”的嗜好。

 

第一次遺精,之於男人的身心,是一生裏最為強烈也最為複雜的衝擊,也是最富於細節的經曆。曹雪芹完全可以就此展開來說上一通,即在這坑裏精耕細作,挖出更好的東西來。接下來的一段裏也說了幾句,但不深不透。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懷疑。

 

襲人是來過大姨媽的人。曹雪芹有舊時男人的歹處:隻知男性,不顧女欲。“襲人伸手與他係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冰涼”“沾濕”,不應當僅僅是“唬”,當也有欲。將“遂與寶玉偷試一番“、歸結為“不為越禮”,筆法太冷,為什麽一點點也不寫點“親愛的,我還要”。

 

這也是《紅樓夢》淺的地方,書裏看著全是女眷,其實隻有男性。

 

文學,女性。寫文學,當也寫女性,寫女“性”。如李清照詞。如《金》中寫金瓶梅三人的女和性。從這點上說,《紅樓夢》其實沒有人說得那麽了不起。

 

欲,不分男女。中國文學,長期迷惑於此。別的不說,這使中國文學失去了遠比寫男的性更具有文學性的地方。什麽叫文學性不強,就是寫女性力度強度濃度不夠,理解女性的角度廣度深度不到位。

 

這是個寫女人入深入細的好機會。曹雪芹沒抓住,或曰抓不住。讀完這兩段,覺得太潦草,蠻替曹雪芹遺憾的。

 

 

紅樓夢第六回,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原文不貼了)

 

中國文章,會秀“學富五車”,不然,就秀人情練達。裏麵是包含著慘淡人生,冷酷世情,但往往太包裝,以至於像假的。劉姥姥,就是個經典。王熙鳳也是,薛寶釵母女也是。

 

學富五車是識字,人情練達是識事。往往是識字的附和識事的,像西遊水滸三國,像大多數話本。《紅樓夢》想走自己的路,寫識事,但又不掉識字者的樣子。

 

曹雪芹寫劉姥姥的“我不識字,但我識事”。很長時間裏,他們是中國最大的群體,也是中國的學問絕大部分的來源。而且,因為沒有科學邏輯,這裏的學問和道理,說來說去,和“不識字,但識事”相去並不遠,或者說,就是一回事。《論語》,老百姓讀不懂。但那裏麵的社會經驗總結,人一活過五十,個個都有個大概齊。所以,曹雪芹筆下的劉姥姥在所謂智商情商上,一點也不遜於大觀園裏的老老少少。由此,可以得知,就曹雪芹而言,他寫的人物,想俯視著寫,但他不能,他隻能參加著寫。他隻能平視筆下的人物。最終,往往采用道家的姿態顯示自己的超脫,而道家本身,不過是個姿態,腹中所有,和儒法釋等,一個質量水平。展開來說,中國,其實沒有精英和上層。孔子和門徒,被種田的農夫當麵羞辱;《貞觀政要》和《朱子家訓》就是街頭巷尾的嘰喳的文案而已;“進了澡堂,都一個樣”。

 

近來,有說聲樂專業的帖子,細數中國的歌唱幾乎沒有進入“腔體”的。“男的女的,唱得都是一個樣子。”而且,大家都以此當作對的音樂,排斥它之外的。

 

曹雪芹想寫出另外一個樣子。譬如寫劉姥姥,寫得很用力用心,把她的粗俗與王熙鳳等富貴人家的氣派放在同一個台麵上亮相。讀完,會產生一種對這裏一切的鄙夷:都是垃圾。垃圾之外的是什麽?沒人知道。曹雪芹最終給的出路是潤,即道家的“羽化而登仙”。這也是千百年來,中國的智者天花板級的三觀之悟。

 

就文學本身論,將人間情物歸結為道之悟,它的力度和深度,就陷進了世故之坑。而說世故,悟社會經驗,讓中國的文學的水平總體很low。

 

讀,總在問,劉姥姥王熙鳳是女人嗎?女在哪裏?讀紅樓夢,總也覺得這不是寫女人,而是在猜女人,裝女人,用女人說事兒,寫男人。

 

什麽是女?古希臘女雕像的紗裙,披長發,S型等你表現出來的女,比上海灘上的旗袍,女得多。《尤裏西斯》裏有大段的寫女人在性行為中的心理,很女。

 

女,是美的具像,也是美的抽象。古希臘藝術裏的具像,都有抽象。中國文學裏隻有一星半點抽象,但不成陣,成陣的是具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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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tillthere 回複 悄悄話 真妙語連珠!
尤其是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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