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聽瓦格納，不如讀司馬遷史記

《秦始皇本紀》《屈原列傳》

 

司馬遷到長沙汩羅，哭屈原；讀賈生，怪屈原一根筋；想到鵬鳥賦，哭和怪攪在一起。司馬遷的這番感慨，不來日無多者，讀不大懂。譬如自己。

 

 

 

《秦始皇本紀》《屈原列傳》《報任安書》，死過的人才寫得出。

 

 

《史記》，事情圍著人轉，人圍著司馬遷轉，司馬遷帶著胯下之辱轉，要說的就一句話：“最下腐刑極矣！”

 

司馬遷《秦始皇本紀》寫得吃力。嬴政受過的折磨甚於司馬遷的地方，成了這篇本紀的盲點，譬如，對呂不韋的見識，對趙姬的看法。一般說來，認慫的，司馬遷寫得精準，深切；慫中發奮的，寫得也精準深切，但少體貼性的細節。《屈原列傳》，司馬遷俯視著寫。屈原之怨的表裏，於司馬遷，看得清清楚楚。整篇，像寫事先準備好的命題作文，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錯落有致。所以，是好文章，但沒神，遠不如《秦始皇本紀》。

 

嬴政沒上台前的部分，司馬遷寫得隻有五成把握。對嬴政性格品質的形成具有重點影響的人和事，諸如呂不韋，自己的親媽，在趙國的尷尬，說到了，但沒說深沒說細，覺得司馬遷也不知道深和細在哪兒。

 

但整個的調，把握得很誰。冤怨之極的人生，字裏行間。

 

嬴政上台之後，司馬遷寫得許多地方失控。原因：他已經看不到秦始皇了。

 

 

《呂太後本紀》

 

司馬遷對女人，很大，不止“宰相肚裏能撐船”。而且也不是“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那種的亦諧亦謔，而是體諒，寬容，不小雞肚腸。

 

呂後，尋常女人，巴家。

 

“人彘”，過了。其餘，沒什麽好說的。

 

呂後把朝廷當家務了。好像也沒有什麽大錯。

 

呂後當家之後，一直在忙著分蛋糕。因為就在禁地內玩，所以，大夥也多不與計較。司馬遷樂得記流水賬。可敬的地方是司馬遷不欺不蔑的態度。

 

更可敬的是，司馬遷在這裏展示出的政治觀：朝廷官宦升遷乃至皇帝立廢，隻是政治的一隅，而且可能是很不重要的一隅。司馬遷為呂太後在位的總評語為：

 

在孝惠皇帝、高後之時，黎民得離戰國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無為，故惠帝垂拱【垂拱：垂衣拱手，形容聖人無為而治。】，高後女主稱製，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晏然：安定的樣子。】。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

 

讀。自問，肚裏的那些個糾纏，是些個啥？

 

《孝文皇帝本紀》

 

寫得像在公開場合宣讀的孝文悼詞。

 

司馬遷寫升平，不拿手。寫政治上的吱唔，也一般。

 

孝文上位，很複雜。上位後，種種作為，也很不簡單。司馬遷寫得馬虎，而且有點專揀好聽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