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山河歲月 抗戰歲月》讀議(二)
“彼時是國民政府的軍隊也很好。他們在戰區其實並沒有如何組織民眾,動員民眾,他們打仗不像打仗,而隻是與民間一同在過迢迢的光陰,最高的戰略竟到了是沒有機心的,這才使日本軍困惑,不能確立戰果,而以有限鬥無限,到頭智窮力絀了。中國人是幹戈遍地亦能有清平世界,蕩蕩乾坤,且更覺有日常人事的親切,所以那八年的抗戰又是非常真的。
議:
講法國史的老師說,法國大革命巷戰街戰時,沿街公寓裏的陽台上,見著打毛線的女人。
魯迅說,革命不是讓人死而是讓人活的。
自己經曆的史無前例的文革,白天是造神運動,晚上不閑著造人。六七年“七億人民七億兵”,到了七四年,已換作“十億人民十億兵”了。
抗日神劇,瞎吹。可卻也演出了這時期裏,煎熬難過的更是日本兵。一隊隊光郎頭,沒個簽證地闖入,吃不安生,睡不安生,唬著臉,十分凶裏有八分是哄自己別怕。
在抗戰裏南北沒少跑沒少見的胡蘭成說出的抗戰實況,使知,“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隻在紅區唱,而且就是在紅區,也是在文藝兵領著時才唱;關上門,一日三餐,仍是日子的重要內容;日本人不能速勝終致八年後告敗,胡蘭成告訴,是被中國人一天三個meals 的一變應萬變鞣成的。而且,這成敗,在中國,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戰前戰後,都是一日三頓。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重見識。胡蘭成說出了,而且說得風不缺,月不缺。其間讀不到“愛”國,但哪裏都讀得到“這中國在在”的堅信。
“戰時洋貨中斷,且大部分解脫了戰前造作的統製,連民間債務亦因法幣貶值而取消了。地主不敢下鄉,農民就少納租,淪陷區的農民更幾乎是全不納稅。而中小都市亦不歸大商埠支配,如此產業就又有了好性情來自然安排,回到平等遍在。彼時走單幫之多,正是運銷統製失了效,而工商業問銀行借錢,也有百利而無一害,又且工廠內遷疏散,上海大公司在各地的分店亦紛紛自立,如此就編成了雇主對工人的新關係,工商業對銀行的新關係,以及工商業相互間及其內部的新關係,且連城市與鄉村之間也是一種新的關係了。
許多小城市因抗戰軍的司令部搬來了,變得很熱鬧,還有一些機器亦跟工廠從淪陷區大碼頭搬來,到得這裏,連那些小機器也都高興起來。這樣的產業新安排全要靠人,雇主與工人亦有了是人與人相見的新感覺,又因產業關係的全麵改變,出來了新的購買力,生意很好,樂得在工資上厚道,如此就勞資關係也變好了。而且做生意的人不管抗戰區淪陷區,照常堂堂來往,其中許多是走單幫,他們資本都很小,可是人數有千千萬,商業原來可以是與人這樣親的。
議:
胡蘭成,好文學!好見識!竟將《資本論》裏的枯燥,說得行雲流水;在極繁瑣的社會動亂裏,捉住同時並存的生機,變化。
胡蘭成眼中,總是很多很多的中國人。胡蘭成信,這些人沒個正經,也沒見識,本事,敗當勝,勝了也不太當回事,迷迷麻麻的。可由他們結成的社會裏,自有一種使他們總也在的東西,譬如它使“商業原來可以是與人這樣親的。”
梁啟超“少年中國說”,整個一“中國,若不返老還童,死路一條”;魯迅則直接宣判“開除球籍”;至今大半的群裏圈裏,幾個不涉“中國向哪裏去”的重大主題?
總之,自我逼宮,都在等著“生死存亡”的發生。
讀胡蘭成說大事,像聽告訴: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地球在轉動,它還在轉動”的法則,沒將中國落下。
讀胡蘭成侃政治曆史,有種聽說書的自在輕快,“看官,聽我說來”,所說的,就當個聽。並不叫你去想的。還有種聽說書沒有的文采營養。它提醒,別忘欣賞,“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一瞥,再忙再慌張也得有。
未見紅綢見光彩,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