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堡變奏曲 926》

《歌德堡變奏曲 926》
 
   ————莊子《德充符》老成譯

魯有兀者名王駘
從之遊者比仲尼
常季問於仲尼曰
王駘兀者從遊眾
竟與夫子中分魯
立不教而坐不議
虛而往則實而歸
不言之教其固有
無形而心成者邪
是何人也常季問
子曰夫子聖人也
丘直後而未往耳
丘將以為吾師也
而況不若丘者乎!
奚假魯國至天下
丘將引而與從之
常季曰彼兀者也
而王先生乃至此
其與庸常亦遠矣
其用心也獨若何？
死生大矣仲尼曰
其猶不得與之變
天地覆墜其凶矣
亦將不得與之遺
審乎無假不物遷
命物之化守其宗
常季問曰何謂也?
仲尼答之如是曰：
自其求異者視之
肝膽相異楚與越
自其求同者視之
萬物大同皆一也
夫若然者似若此
不知耳目之所宜
而遊心乎德之和
物視所一不見喪
視喪其足猶遺土
彼為修己季常曰：
以其智而得其心
以其心得其常心
物事何為最之哉？
仲尼乃謂季常曰：
人莫鑒憑於流水
照鑒明察於止水
唯止能之止眾止
受命於地唯鬆柏
獨在冬夏常青青
受命於天唯堯舜
自正正已正眾生
保始之征不懼實
勇士一人雄九軍
求名而能自要者
而猶若是況駘乎
官天地而府萬物
直寓六骸象耳目
一知所知是為知
而心未嚐死者乎！
彼且擇日而登假
人則從是如流也
彼且何肎以物事！

申徒嘉亦兀者也
與鄭子產同遊學
伯昏無人是其師
子產嚐謂申徒嘉：
我先出則子即止
子先出則我即止
繼而明日又合堂
同席而坐至課終
子產謂於申徒曰：
我先出則子即止
子先出則我即止
今我將出子止乎？
尊卑之序其未邪？
子見執政而不違
子欲齊於執政乎？
先生之門申徒曰：
固有執政如此哉?
子而悅子之執政
先己後人者也哉？
吾素聞之如是曰：
鑒欲明則塵不止
塵垢止則不明也
久處賢人則無過
今子之所取大者
自謂先生者也哉
猶出是言非過乎！
子若是矣子產曰：
猶與堯舜爭善也
計子之德視子足
尚不足以自反邪？
自狀其過申徒曰：
常以不當亡者眾
不狀其過不飾罪
自以不當存者寡
知無奈何安若命
唯有德者能之也
人皆遊於羿彀中
耙中央者中地也
然不中者其命也
世人以其具全足
笑吾不全者多矣
我嚐怫然而憤怒
幸適先生之會所
心性廢然而反矣
汝豈不知夫子教
先生洗我以善邪？
吾隨夫子十九年
未嚐知吾兀者也
子與我遊形骸內
而索我於形骸外
不亦過乎子若此！
子產蹴然改容曰：
子無乃稱吾錯矣！

叔山無趾魯兀者
踵見仲尼仲尼曰：
子不謹矣至若此
前既犯患若是矣
雖今來者何及矣!
無趾乃謂夫子曰：
吾唯不知世務故
輕用吾身亡吾足
今吾來以務全也
猶有尊於足者存
天無不覆地通載
吾以夫子為天地
安知夫子猶若是！
丘則陋矣孔子曰：
夫子胡不入堂乎?
請講說之以所聞
無趾出而孔子曰：
善學弟子當勉之！
叔山無趾兀者也
猶務學以補前惡
而況全德之人乎？
無趾語於老聃曰：
丘於至人其未邪?
彼何頻以學子為？
彼且求蘄以世美
諔詭幻怪之名聞
不知至人無所求
以是為己桎梏邪？
老聃乃謂無趾曰：
胡不直使告之彼
死生相繼為一條
可不可為一貫者
解其桎梏其可乎?
無趾乃謂老聃曰：
天刑之也安可解!

魯哀公問仲尼曰：
衛有惡人哀駘它
丈夫與之相處者
思而不能輕去也
婦人見之請父母
不與人妻寧為妾
乃至十數未止也
未嚐有聞其倡者
常附和人而已矣
無君之位濟生死
無聚祿以望人腹
又以其惡駭天下
和而不倡常和人
知才不出乎四域
且而雌雄合乎前
是必有異乎人者
寡人召見而觀之
其果以惡駭天下
與寡人處不至月
寡人有意其為人
寡人信之不期年
國無宰時欲傳國
悶然後應氾若辭
寡人醜乎卒授國
無幾何也去國行
寡人卹焉若有亡
若無與樂是國也
是何人哉哀公問
仲尼謂於哀公曰：
丘也嚐使於楚焉
適見?子食死母
少焉眴若棄之走
不見己焉不得類
所愛其母非愛形
愛使內而形於外
戰而死之兵卒者
其葬不以翣資也
刖者於屨無愛之
皆無其本無著矣
苟為天子之諸禦
則不爪翦不穿耳
取妻欲其止於外
不得複使其於外
形全猶足以為爾
而況全德之人乎！
今哀駘它未言信
無功而親君授國
授國唯恐其不受
是必才全德不形
何謂才全哀公曰
仲尼乃謂哀公曰：
死生存亡及窮達
貧富賢明與不肖
毀譽饑渴及寒暑
是事之變命之行
日夜相代乎眼前
知不能窺乎始者
故而不足以滑和
不可任物入靈府
使之和豫通且兌
日夜無郤物為春
接而生時於心者
如是之人謂才全
然則何謂德不形?
平者水停之盛也
其平可以為法也
內保之而外不蕩
德者成和之修也
德不形者物不離

哀公異日告閔子：
吾以南麵君天下
執民之紀憂其死
吾自以為至通矣
至人之言今吾聞
恐吾未通無其實
輕用吾身亡其國
吾與孔丘非君臣
靈府德友而已矣

闉跂支離說靈公
靈公見而甚悅之
而視全人脰肩肩
甕盎大癭說桓公
桓公見而甚悅之
而視全人脰肩肩
德有所長形有忘
人不忘其所應忘
而忘其所不應忘
此謂誠忘惜忘也
是故聖人有所遊
而知為孽約為膠
德為接而工為商
聖人不謀惡用知?
不斫不削惡用膠?
無喪無失惡用德?
不貨不賈惡用商?
四者天鬻天食也
受食於天惡用人!
有人之形無人情
有人之形群於人
無人之情心無憂
是非不得於身心
眇乎小哉屬於人
謷乎大哉獨成天!

惠子謂於莊子曰：
汝謂人故無情乎？
莊子曰然惠子曰：
人而無情何謂人?
道與之貌莊子曰：
天與之形惡謂人?
既謂之人惠子曰：
惡得無情豈無心？
莊子謂於惠子曰：
是非吾所謂情也
吾之所謂無情者
不以好惡內傷身
常因自然不益生
惠子問曰不益生
何以有人有其身?
莊子謂於惠子曰：
道與之貌天與形
無以好惡內傷身
今子外乎子之神
勞子之精倚樹吟
子據槁梧而迷瞑
天選子人子之形
子何以為堅白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