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第一名將,楊廣第一功狗楊素共有四子:玄感,玄獎,萬石,仁行,長子楊玄感襲封楚國公(楊素死前不久由越國公改封楚國公)。楊玄感小時遲鈍木訥,害得楊素整天跟人解釋:“這孩子不傻!”楊素還真沒說錯,楊玄感長大後一點都不笨,愛好文學和武功騎射,有勇武之名,又因出身名門不少文士與之交往。他承父蔭為地方官,到任後就布置特務監視手下事事皆知,屬吏不敢隱瞞,被稱為有能力。後在煬帝朝任禮部尚書等要職,很得楊廣信任。他出於野心想掌握兵權,所以又主動要求帶兵打仗,還得到楊廣的讚許,說他不愧是將門之後,但沒真正讓他帶過兵。楊廣大業九年征遼時,命他在黃河北重鎮黎陽負責軍糧及征發軍士等轉運。楊玄感素有野心,當年楊廣自河西回京,車駕經行那個倒黴的大鬥拔穀,全軍狼狽不堪時就想突襲楊廣搞政變被人阻止。他此時見天下人心浮動,隋用兵不息而國力疲憊,以為時機已到。楊玄感還不敢一開始就喊出打倒楊廣的口號,又無其他可用的借口,最後假稱隋大將來護兒叛變,自己要討逆,於大業九年六月起兵。此時天下之勢如幹柴烈火,楊玄感一麵就地征男為兵,一麵使用轉運到黎陽的壯丁,同時來歸者絡繹不絕,不久有兵甚眾,聲勢浩大。但他對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沒有明確的目標,老朋友李密這時自長安趕到為其謀劃如下:
一,乘全軍新起,士氣高漲之際,全師北上截擊回師的隋煬帝和隋軍。隋軍與高麗相持日久,糧草不濟,損失頗為嚴重,又兩麵受敵,人心浮動,楊玄感軍可阻其糧道及退路,不出一月則隋軍糧盡而全軍皆潰,可望一擊而破之。此戰若勝隋軍主力皆失則天下可以大定,此為上策;
二,若嫌上策過急,風險過大,長安關中為天下膏腴之地,人口稠密生產發達,又有山川之險,關中現有衛玄所帥一支隋軍,但基本不足為慮,若全軍西入關中直下長安,可西收關隴,南據巴蜀,先站穩腳跟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再東窺中原與隋一爭天下,是為中策;
三,若羨慕東都繁華,就近用兵進攻洛陽,洛陽有三重城牆,最內之宮城固若金湯,糧草頗足,楊玄感有頓兵於堅城之下久攻不克的危險,等各方隋軍合圍上來則全軍皆危,實為下策。
李密的上策也許太過冒險,但他關於長安和洛陽的中下兩策絕對是切合當時形勢的真知灼見。可惜楊玄感不是成大事的人,他有虎父如司馬仲達,但自己的才識好似曹髦。聽完李密的分析他說,你的下策才是真正的上策,理由是隋軍將領和政府官員那麽多家屬都在洛陽,攻打洛陽他們不就有顧慮沒有鬥誌了嗎?而且我如果初起兵放著手邊的大城不攻,還哪來的威望?這個分析的前一半不能說全無道理,但現在洛陽還在隋軍手中,城防堅固,隋軍也沒全部去了遼東,還能抽調相當的力量來對付你,楊玄感哪來的把握靠手中這些強征的壯丁和起義的農民很快打下洛陽?他手下沒有正規部隊,大部分人隻有一刀一柳條盾而已,連弓箭盔甲都沒有,至於訓練更無從談起,換個說法叫烏合之眾,雖然人數可能很多,順利時一窩蜂聲勢浩大,不利時一哄而散,戰鬥力實在不敢高估,我不知他哪來的這個自信。而且,打下了洛陽又怎麽樣?洛陽居全國之中,四通八達四麵受敵,基本無險可憑,根本就不是像楊玄感這樣完全白手起家無一點根基的人適合的根據地(當年老共也不是沒試過拷貝十月革命,在南昌,廣州等地搞武裝起義,可是僅占據一個大城市有什麽用?影響很大失敗也快,最後還是得靠喝過牛奶,吃過麵包的洋布爾什維克看不起的土包子們搞農民起義,占偏僻的山地為王才能成功),除非你有什麽好辦法能保證打下洛陽後天下皆降 - 中國曆史上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倒是有不久之後王世充在洛陽做了好幾年的縮頭烏龜,最後失敗 - 不然正好進城做甕中之鱉,等著隋軍圍攻?至於後一半理由。。。難怪楊玄感成不了大事,原來他把麵子看得比實質還重要,而且,如果能打下長安,不是也能得到極大威望,麵子和實質兼有嗎?
大業九年六月,楊玄感全軍萬餘人渡河南下,進攻洛陽。此時洛陽早已得到了消息,留守洛陽的越王楊侗和城內官吏守將已做了一些準備,決心固守。洛陽外城城牆為夯土結構,高度也很一般,隋軍防禦戰的核心陣地是皇城和宮城。其中宮城地處全城最高處,磚包城牆高達四丈八尺,牆體極厚,城內守軍糧草充足,軍心尚穩,雖然野戰不行但依城守禦還是很有把握的。這樣的一個城,以那時的技術手段,人數再多,也幾乎沒有任何強攻占領的可能,也許長期圍困等待守軍糧盡是唯一的手段。但楊玄感有陳兵洛陽城下長期圍困的條件嗎?
果然,洛陽外圍的長防禦溝和洛陽外城牆沒發揮什麽作用,楊玄感軍輕易突入洛水南城區,擊敗自宮城出擊的兩支隋軍,聲威大振,來投靠者日以千計。不少貴族子弟,甚至還有些隋宗室都投降了。不多時楊玄感有軍十餘萬,他選出約五萬較精者,分兵把守洛陽附近關隘,自己一心攻洛陽。但隋軍也沒那麽容易認輸,打敗了不要緊,逃回宮城就是了 - 楊玄感軍也試過攻城,然而實在是對宮城的高大城牆和守軍沒辦法。而且隋反應很快,留守長安的代王楊侑馬上派刑部尚書衛玄帶著四萬人從關中來救洛陽,順便在進軍途中挖了楊素的墳,把這個大權奸焚屍揚灰。衛玄軍到洛陽後與楊玄感交戰多次,大多失敗,但仍能保持完整建製屢敗屢戰。單從這一軍來看,它在戰術上失敗了,但它拖住了楊玄感的腳步,讓他既攻不下洛陽宮城,又不能隨心所欲往別的方向發展,為隋軍主力回頭贏得了寶貴的時間。隋軍主力此時在遼東,得到楊玄感反的消息後丟下與高麗的戰事不顧,把一切軍器,輜重糧草等皆棄於遼東城下(讓高麗又撿了個大便宜),全軍回頭渡過遼河兼程南下。準備再次渡海進攻的來護兒剛率軍到了山東萊州海邊,得到消息當機立斷,不待楊廣詔命就回軍援洛。七月,隋各軍由名將屈突通,宇文述,來護兒等率領,回頭向黎陽和洛陽撲來,楊玄感擬防守黃河又被洛陽守軍出擊牽製而不能實現,於是隋軍渡過黃河雲集洛陽,楊玄感腹背受敵漸漸不利,李密分析的下策完全成為現實。
這時楊玄感才又想起了李密的中策,解圍洛陽,決定西入關中,但最寶貴的時間已經被他浪費了不少,隋軍緊追不舍。在西進途中楊玄感又徒勞無功攻擊弘農宮三天不下,最後被屈突通,宇文述,來護兒和衛玄等各軍追及。此時楊玄感軍已經窮途末路,與隋軍連戰皆敗,八月時孤注一擲與隋軍列陣決戰於董杜原大敗,終於全軍潰散。楊玄感最後與族弟積善徒步逃命,知道不免乃命積善殺了自己,楊素一家滿門皆滅。楊玄感起也迅速,敗也匆匆,自起兵至敗亡不過兩月。
楊玄感的驟然興起,對隋朝和楊廣是一個嚴重警告。楊玄感為功臣之後,自己也屬於位高權重,深得楊廣信任的隋上層統治階級成員,不是活不下去拚死一搏的農民起義軍領袖,如果他安安穩穩地做他的官,日子過得並不差。什麽能讓他拋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去幹這種一旦失敗就要株連九族,萬劫不複的冒險事業?造反從來就是要冒風險的,但如果現政權已比較衰弱,造反的風險已經不是那麽大了,換句話說,推翻這個政權的可能性已經比較大了,那麽如楊玄感之流膽大妄為之徒就敢放手一搏。楊玄感敢起事,說明他已經看準了隋的衰弱,而且和他有相同觀點,認為他能成大事的上層人士還很多,隋政府中有人和他勾結,如兵部侍郎斛斯政在遼東前線暗中放楊玄感的兩個弟弟回去,大將李子雄叛隋附楊玄感,有數十“高幹子弟”如鄭譯侄孫鄭儼,韓擒虎子韓世咢,正回軍討楊玄感的大將來護兒之子來淵等都投降,甚至還有隋宗室如觀王楊雄(楊堅族弟)子楊恭道都加入了楊玄感陣營! 這表明連隋最上層的皇族內都有人對隋的天下,對楊廣的統治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和不滿,正想抓住機會逃離沉船。隋的問題,已經不是一點點了。
另一方麵,楊玄感的迅速敗亡也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連在遼東前線的楊廣都擔憂地詢問隨駕的蘇威:此兒聰明,得無為患?可見天下對其期望。楊玄感的失敗他自己要負最大責任,因為他不聽李密的勸誡去圍攻洛陽,結果城沒攻下被人來了個兩麵夾擊。但為什麽幾年後李密就能長期圍攻洛陽,還能順便收拾了宇文化及?因為他背後再無其他隋軍。楊玄感反時,從隋各軍的反應來看,隋的國家機構仍然完整,還有一批有能力有忠心的文臣武將為王事勤勞,主要指揮係統和通訊線路暢通無阻,軍事力量依然強大。基於這個事實,我覺得從一定程度上,楊玄感之反對隋是一個機遇,它使得各種反隋勢力,尤其是上層統治階級內部的反隋勢力來了個大暴露,大清洗,同時對農民起義軍的勢頭也是個沉重的打擊。如果楊廣能猛然悔悟,意識到自己已經把老子傳下來的這份家業糟蹋到了什麽地步,及時停止他的種種倒行逆施,與民休養,誰說隋就一定會滅亡呢?
但隋煬帝就是隋煬帝! 我猜楊玄感之亂非但沒給他敲響警鍾,反而給了他一種虛幻的安全感:連這麽大的叛逆都兩月搞定,我愛幹啥幹啥,有什麽好怕的?當前要做的第一要務,當然還是那個耗時兩年,消耗人力物力無數竟然尚未平定的高麗了。不過為了防止第二個楊玄感,楊廣先布置加強東都洛陽防務:
一,發勞力十餘萬,於宮城之東建築東城;
二,為防被進攻者利用,徹底平毀已經廢棄,但建築尚存的洛陽成周古城。古城位於洛陽新城以東,舊城以西;
三,大量增加洛陽駐防兵力,正常情況下常駐洛陽總兵力達二十萬人以上。
過完了大業九年是十年,楊廣開始了他的三打高麗。這次楊廣的底氣很足,朝會討論時無人敢說什麽。於是隋又來一遍,發全國之兵集於涿郡準備再攻高麗。三月楊廣來到北平,七月時來護兒再至平壤城下。高麗王恐懼求和,送還逃至高麗的前兵部侍郎斛斯政。楊廣不知為何又覺得十分滿意,招回了來護兒,班師回國。隋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出征高麗就這樣虎頭蛇尾,草草了事。自大業七年起的三次征遼,楊廣結怨天下,耗費民力物資無數,從根本上動搖了隋的根基。
為了將斛斯政和高麗使者獻於太廟,楊廣於年底時去了長安。殺完了斛斯政,於十二月時回洛陽。這是楊廣最後一次離開長安,他就此和隋西京永別了。
大業十一年和十二年上半年,楊廣還沒忘了高麗,但隋的力量已經不能勝任了。楊廣對天下形勢沒有任何清醒的了解,身邊大多數人又隻挑他愛聽的說,告訴他“盜賊”日少。此時隋的天下已經糜爛,前幾年“盜賊”還主要出現在北方,大業九年後已大江南北,無處不有。“賊”軍眾至數萬,十萬人也不稀奇,已經從過去主要劫掠襲擊轉為攻城掠地,和官府分庭抗禮。長安和洛陽暫時沒人敢動,但已經有人擁兵十餘萬,開始打江都的主意,但被由一個小小的江都宮監職位上成長起來的新起名將王世充擊敗。王世充此前已在江南擊敗過大股農民軍,經此戰後更得楊廣重用,開始了他的由隋將至權臣,至天下覬覦者的曆程。各路後來大大有名的反王如竇建德,杜伏威,李子通,翟讓等都在大業九年之後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殺了一個,起來十個,長江後浪推前浪,楊家不倒不罷休! 此時的隋朝像一個曾經身體健康強壯無比的大漢,卻正被自己多年的不正常生活耗幹了精力,又被各種病痛折磨。他的免疫係統還未完全失效,正在和這些疾病進行著殊死搏鬥。然而他的大腦 - 掌握朝政的楊廣卻不能認清形勢,繼續胡作非為,這個巨人的倒下隻是時間問題了。
在鎮壓各路反王的過程中,也湧現出了一批能戰的新生將領。前麵已經提到過的王世充就是其中之一。楊玄感反時洛陽的軍事總指揮樊子蓋也是個狠角色,當年他能堅守東都擊敗楊玄感,現在殺起反賊來也不眨眼。不過王,樊兩位都是那種從心底裏看不起老百姓,隻相信以暴製暴的朝廷將領的典型,王世充當年在江南平亂時,與起義農民在廟中發誓降者免死,結果將相信了他投降的數萬民軍全部殺害。樊子蓋在楊玄感亂平定後就積極參與隋近乎瘋狂的報複殺戮,楊玄感曾經收買人心在洛陽開倉放糧,樊子蓋將接受過這批糧的所有民眾全數殺掉。大業十一年底樊又出擊並州亂黨,他還是用老辦法,以當年國軍掃蕩“匪區”的精神將有“賊”一帶所有村莊燒光,殺光。像王,樊這兩位的鎮壓方法,殺一“賊”,造十“賊”,讓你想當順民而不可得,逼得所有逃過他們屠刀的人為了活命起來反抗,這究竟是在救隋朝還是在害隋朝?
坐在洛陽深宮中的楊廣究竟對時局有多少了解,我很懷疑。他是相信民眾為賤人,隻要用武力沒有壓不下去的反抗的,所以從內心裏不願相信農民起義的規模和危害。而且他又極度自命不凡,連他自己也承認“不喜人諫”,敢於犯顏者往往不得好死,所以這時也沒什麽人敢來惹他。隻要反賊沒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看見了,天下就是太平,又何必庸人自擾,自尋煩惱呢?而且楊廣每年都要出遊的習慣也沒改,大業十一年八月,楊廣又坐不住了,出巡塞北。楊廣此次出遊應該沒帶多少護衛兵馬,而且這時的隋也不是以前那個讓胡人聞風喪膽的中原天朝了,突厥軍數十萬得知消息後突襲楊廣。幸虧嫁在突厥的隋義成公主先報信,楊廣倉皇逃入雁門關。突厥軍包圍不停攻打,楊廣危急萬分膽戰心驚,抱著心愛的第三子趙王楊杲痛哭,眼睛都腫了。
隨行的蕭後之弟蕭瑀建議三條:楊廣向諸將士明令罷征高麗,並許下厚賞,以鼓勵士氣;並繼續向義成公主求救;最後號召各地將士勤王。麵對從未有過的嚴重形勢,楊廣第一次違背自己的意願向現實低下了頭,對三策全部照辦。守城軍士聽到罷征高麗和戰後有賞的承諾後士氣大振,同時各地軍隊也趕來救援。在各地部隊中,一位出生於開皇十九年,出身將門剛滿十六歲的小將初露鋒芒便有奇謀,他的名字叫李世民,應征於雲定興麾下,建議為嚇走突厥,應廣設疑兵大張旗鼓,雲定興深以為然。突厥軍對雁門久攻不下,各地援軍逐漸來臨,義成公主又給突厥可汗送信說北方有事,於是突厥軍最終於九月間解圍而去。
驚魂未定的楊廣剛回到東都,便開始以自己的方式挽回丟在北方的麵子。蕭瑀的三條建議救了楊廣的命,其功不亞於當年陳平的白登之謀,但楊廣不是劉邦,陳平受賞,蕭瑀受罰。楊廣好了瘡疤忘了疼,大言突厥小賊,偶爾大膽犯邊,有什麽好怕的?蕭瑀膽小鬼沉不住氣擾亂軍心,還害朕丟了麵子,實在可恨! 於是蕭瑀被貶到黃河西做河池太守,楊廣又在朝議中談到要出征高麗,許諾給雁門守軍的封賞也被大打折扣,將士怨言不斷。至於蕭瑀,這次他遭貶就和隋中央政府和楊廣永別,和姐姐蕭後也要再隔十六年才又見麵。他是恩怨分明的人,對楊氏對蕭家的寬容和待遇心中不忘,但楊廣行事如此,徹底寒心的他終於明白了良臣擇主而事的道理。。。
此次虎頭蛇尾的北巡,是隋最後一次大規模對北方用兵。此後形勢不斷惡化,隋的各級地方政府逐漸瓦解,中央對全國的控製越來越難。大業十二年初,有二十多個郡的使者缺席朝集。隋分路討伐,無奈越殺越多。楊廣身邊的近臣又大多隱瞞情況,有點良心的老臣蘇威想方設法讓楊廣知道一些實際情況,結果觸怒楊廣,又被小人陷害,幾乎被殺,最後楊廣念舊將他削職為民。蘇威回洛陽自己家去了,當年的萬丈雄心化為烏有,一代名相的心思完全轉到了如何在亂世明哲保身之上。
麵對任何問題,楊廣要麽想找到什麽萬靈妙藥 - 往往意味著武力 - 一下解決,或者幹脆逃避。正麵直視難題,付出百倍的努力將其解決不是他的最愛。北方和中原已經開了鍋,他就命再造楊玄感反時被毀的龍舟,準備躲去南方江都。在動身之前,他在洛陽所做的無非是吃喝玩樂,飲酒吟詩而已。我奇怪的是,當年他十年忍耐,十年功夫堅韌不拔終於奪嫡成功的勁頭到哪裏去了?
大業十二年七月,楊廣和蕭後帶著大批後宮臣僚,在十餘萬精銳禁衛軍的護衛下最後一次離開洛陽,離開中原,乘龍舟前赴南方的避難所,也是他最後的葬身之地 - 江都。也許他自己也知道這次離開就是永別了,對少數不怕死的人的勸諫他采取了少有的暴戾反應,甚至第一次當廷杖殺大臣。
江都是楊廣年輕時鎮守多年之地,對他有格外重要的意義。隋統治集團的核心是關隴軍事集團,其根本還是在關中長安一帶,但楊廣卻在很多地方變成了半個南方人,他將江都地位提到與兩京平等,並在此大營宮室。江都雖無兩京的山河之險和堅固城池,但自然風光,宮室林苑之美則大有過之。現在北方戰亂,他自然想到了去南方,甚至留南不歸,像當年陳一樣維持一個南方小朝廷。到了江都後不久,他還挺有把握地對蕭後說,我最壞不過再做陳後主,你也不失沈後(陳叔寶後)之位!
然而,這隻是楊廣的一廂情願而已。前麵已經說過,從西魏,北周到隋乃至之後的唐,這幾個一脈相承的北方漢人政權的根基都是關隴軍事貴族集團,其朝中上起皇帝,下至小臣,大多為北方人,在南方毫無根基,也沒有當地人的支持,更要命的是,維持這個江都小朝廷存在的最後一支軍事力量,也就是這次楊廣帶來的十多萬禁衛軍 - 號稱“驍果”,取驍勇果毅之意 - 從將領到士兵都是關隴中原的北方人,都有家族老小在北方,楊廣想賴著不走,他們第一個不答應。禁衛軍軍心不穩,什麽事也幹不好。楊廣後命群臣討論遷都江南,保有江東,並命製丹陽宮以備遷都,禁衛軍知道後軍心更不穩,時有逃亡。後來有裴矩等人建議允許軍人就地娶妻成家以穩軍心,楊廣同意了,但畢竟與事無補。膽小的繼續想法逃跑,膽大的就在想幹點驚天動地之事了。
這樣的形勢終於使得楊廣徹底絕望,年近半百的他想開了,在江都終日縱酒為歡,帶著蕭後和後宮妃嬪到處遊玩,大家一起忘卻憂愁,無時不醉。楊廣有次拿鏡子自照,再對身邊的蕭後說,好頭顱,誰將砍之?蕭後吃了一驚,楊廣又笑說,人生在世,貴賤苦樂,常有變化,當及時行樂又何必自苦?這時的楊廣連壞消息也不想聽了,外間禁衛軍驍果不穩欲叛的消息已經滿城風雨,連宮中某位不知名的宮人也聽到了,她去上奏蕭後,蕭後讓她自己去上奏楊廣。結果楊廣聽後大怒說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將此宮人斬首。自此沒人再敢對他講壞消息,蕭後也幹脆對身邊的人說,天下已到了這個地步,把壞消息告訴皇帝還有什麽用呢?徒增煩惱而已。
此時的楊廣夫婦已經感覺到了地下岩漿的流動,知道火山隨時可能爆發,但他們已經懶得去想了。野史小說中記載了這時楊廣的一個很離奇的故事:楊廣某日晝寢,夢見了已死多年的陳後主(陳叔寶死於仁壽四年,隋給他的諡號不是別字,正是煬!),還有張麗華也在場。陳楊相會甚歡,賓主宴飲時楊廣還命張麗華起舞一曲。舞畢,陳叔寶問楊廣張麗華與蕭妃二人誰更美,楊廣回答說兩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然後陳叔寶說你我人鬼異徒不可久聚,今日別過,來年於吳公台下相見。這個故事當然不可能是真事,它反映出了編此故事的後人對楊廣的看法,還有蕭後年輕時的豔名。現實生活中的楊廣當然沒有這麽瀟灑,該來的終究是會來的。大業十四年四月,蕭後年約48歲時,楊廣夫婦的太平安樂帝後生活終於結束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能下罪己詔,與民休息那就不是隋煬帝楊廣了 :)
謝謝光臨,不明白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