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野鶴
我是一個都市裏的鄉下人，我希望我的文字，充滿蟲鳥聲和稻麥香，還有風的呼吸，花的脈搏
最近讀了一首餘秀華的小詩《九月》，挺喜歡的，摘錄幾句：
無可救藥，我是喜歡九月的。九月是一杯放涼了的茉莉茶。泡茶的時候，我不經意地加了幾縷風，一輪玉月。這月亮左看美，右看也美；初一看：美。十五看：也美。美的純淨，美的優雅。難怪人常言：春花秋月。
九月了，我的心如門前河水，清了淺了，於是雲影走了進來，往事沉了下去。那些灰溜溜的往事，被河邊稻香一拂，便淡了幾分，暗了幾分
這好像不是那個被冠以“代表作”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風格吧。
前幾年就在國內文壇炒的沸沸揚揚的餘秀華，被冠以“腦癱”“農婦”“草根詩人”等各種標簽，毀譽參半，而我也因為她苦難的身世，對她有了深深的同情和關注，於是又去重讀她的詩，我想從詩裏讀出一個苦命女子的人生軌跡，而不是一個包裹在世俗的重重迷霧中的餘秀華。
看看這首清新的《九月》，我詫異，一個貧病交加，普通平凡的軀體裏，竟蘊藏著如此的風花雪月，璀璨詩情，她寫秋天，寫田野，寫清風明月，寫秋蟲長鳴，這是她的天賦才華，是本能，而不是什麽“勵誌”的範本。
然而，在這對生活不需理由的熱愛裏(熱愛秋天，卻已無理由)，仍舊有一顆悲苦的心：
西紅柿
我還是把一聲歡鳴摁在腹腔，這個清晨。
走進廚房，幾個西紅柿把我抓住了，
哦，它們是從彭墩村撿回來的不合格的西紅柿，
不是大一些，就是小一些
但是它們的甜味一定是準確的，包括酸味
我一刀切下去，力度也是準確的
生活如此被繼續。被切開，被端上火焰
由於胃不健康，大部分被倒掉
這是一個從清晨到日暮的過程，或者是從
相思到放逐
從愛到被愛，從傷害到寬容
手持刀片的人相信刀片，而西紅柿相信她的誠懇
這人間煙火
詩人在這裏把自己比做那些被篩選掉的西紅柿，而手持刀片的世俗的人們，由於自己的無知蒙昧，殘忍的切掉了盡管樣子不好看，但同樣有著新鮮的色澤，同樣有著甘美的汁液的西紅柿，她在哀歎命運的不公，在這個以貌取人的社會裏，她被世俗拋棄，當做不合格的西紅柿，生活在大眾的圈子之外，在這苦悶寂寞的鄉間，有多少人能懂得她的詩啊。
她的詩集裏有不少的愛情詩，不乏裸露，大膽的，如那首著名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但也有許多纏綿，傷感的，摘錄幾句：
我是一條無尾魚，誤入你的海域
停泊一些日子，我也將離去
你的影子倒在我身上，我久久地不敢說話
可是請你原諒我啊
我說出的痛存在著故意
這是一種何其卑微，絕望的單相思啊。
其貌不揚的餘秀華，有著對愛的強烈渴望，但她深知，先天的不足，使得異性的寵愛，於她可能隻是鏡中花水中月，所以她把對愛情的瑰麗夢想寫進詩裏，或潑辣或細膩，都是渲泄，都是開在靈魂深處的美麗花朵，如此卑下的生活，太柔軟，太容易受傷，如何活的下去?
平心而論，她的詩，有相當好的，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不算太出色，我想，詩中顯露的一些粗糙，晦澀和沉重，也許來源於她支離破碎的生活吧。
但她的詩有著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山鄉僻壤裏倔強開放的野草花，那是春花秋月，蟬吟蛙鳴，也是絕望掙紮，長夜痛哭。
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裏，一個天生殘疾的農婦，能靜下心來寫詩，這也許是她能走紅的真正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