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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時說分手

(2019-10-07 20:10:06) 下一個

鼾聲從客廳的沙發上均勻地傳過來,秋水今天比平時起得早些,她打算把東西先放到她的兒子那裏,然後再去上班。秋水輕輕而又匆忙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這個熟悉且陌生的家她就要離開了。

秋水並不想驚動那個躺在沙發上熟睡的男人,她覺得現在她就像是一個侵略者,占據了人家的睡房和床。當愛情把秋水打了個落花流水的時,她落荒而逃了。
“你要走了嗎?今天晚上不回來睡了嗎?” 秋水的眼前,慕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的。我不回來睡了。” 秋水的眼神從對方的身上劃過,她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那我可以去睡房睡了?你就再也不回來了?” 那個睡眼惺忪的男人呆呆地站在那裏追問道。
“是的。” 秋水決絕地點點頭。“我可能在這周末過來拉東西,你的鑰匙和地鐵卡到時候會還給你的。” 
“我不需要這些。” 那個男人喃喃地搖著頭。
時間不早了,該去上班了。秋水走上前去,抱了抱那個厚實的人,她把頭微微地觸碰到他的胸膛。這時秋水的心頭一緊,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她迅速地轉過身向著門口走去,她拿起背包,拉起放東西的小推車。
“你多多保重!再見了。” 秋水不敢回頭,她隻是徑直地朝前走。這時候的秋水,覺得自己有些悲壯,好似一個就要在刑場上被執行死刑的戰士一般。走著走著,秋水又覺得自己有點勇猛,她還有點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蹤。
想到這,秋水有些茫然了,她忍不住回過頭去想再看看那張熟悉的音容笑貌,可是那個門口的身影竟是如此的模糊。曾經的那些轟轟烈烈的愛呢?曾經的那些刻骨銘心的美好呢?秋水的美夢被現實擊了個粉碎,她無法麵對自己因為那麵鏡子沒有了。秋水看不清了自己,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如海的記憶向浪潮一般想秋水湧來,它們好似要將她整個吞沒。那海潮漫過秋水的身體,漫秋水的腳麵,漫上了沙灘。。。秋水躺在沙灘上,海水侵過她,它們不停歇地滾滾向前,蔓延蔓延。。。蔓延。當秋水醒來時,海潮已經褪去,陽光有些刺眼。秋水環顧四周,她驚奇地發現海水留下些許海洋深處帶來的東西。這時的秋水發現了她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它們潮濕而且晦暗。秋水有些鄙視自己,裝什麽聖潔?裝什麽簡單?裝什麽純真?看穿了也隻不過是一個矯情,做作,勢力和虛榮的女人,跟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的女人沒什麽兩樣。秋水在自我肯定中不斷地否定自己,她一路掙紮著成才和蛻變,夢想著有一天能化繭成蝶。可倒頭來,也不過是一隻撲棱蛾子罷了。秋水不再相信愛情了。
秋水本來想昨天晚上就搬離,可她那邊房子的租客要到今天晚上才能把鑰匙交出來。其實從今年年初開始,秋水就在留和去的問題上掙紮。現在兩個人好像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生活理念,價值觀,包括性格上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種磨合叫秋水感到痛苦。愛一個人有那麽難嗎?那個男人,秋水還深愛著,可那樣的生活她好像已經不想繼續了。當初,如果當初,她不是那麽盲目,激情和放任。也許,如果有也許,她現在也會和別的女人一樣,過上小康和踏實的日子。秋水越想越不對勁,她打電話給她的朋友訴苦。
“你選的這個男朋友不好,你看看人家小王,小劉和小趙生活得多滋潤。你應該找一個歲數大一點的,生活有保障的。這樣如果他死了,你還有撫恤金拿。”上海的好朋友直白地說。
“什麽感覺?愛情的感覺?那些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你現在又不是年輕人了,還有實際一點好。沒有麵包,哪來的愛情。”上海的好朋友推心置腹地說。
“我是真心拿你當親姐妹,才這樣對你說。如果是其他人,我管都不要管。”上海的好朋友誠實地說。
秋水是一個天枰座的人,她有點兒選擇困難症。她覺得她的這段關係從一開始,她就在對和錯之間搖擺。最後感性戰勝了理性,結果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可現實畢竟是殘酷的,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竟然是如此地懸殊。秋水沒想到現實生活的這記耳光會抽得如此地響亮,如此地不堪,如此地搞笑。
秋水表麵上看去很隨和,她可以波瀾不驚。當她又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內心豐富,可以天馬行空。秋水在愛情和金錢的天平上衡量。一份純潔和忠貞的感情怎麽可以在生活中蒙灰?她已經把愛情的花朵空置土地之上,她沒有給細心嗬護和照料這朵花,現在它已經枯萎了,不可救藥了。
晚上,秋水剛好看到圓桌派在談分手的話題,千百樣人的千百樣分手的故事。幾個人在節目裏滔滔不絕,他們談到了一位女行為藝術家和她相愛的人的分手儀式。女行為藝術家把他們的分手儀式選在了長城,在長城上,他們麵麵相向而又距離遙遠地逐漸走近,然後他們在嘉峪關碰麵,互道再見,然後分手,各自離開。雖然這樣的一次分手表演很精彩,但它畢竟是經過心理預演和精心構想,策劃和準備,不知他們內心的真實感受是什麽,這種分手形式有多少純度和濃度。也許這種行為藝術隻是一種作秀,分手不過是噱頭罷了。也許是沒有太多的視覺衝擊,秋水看完那個長城上的分手畫麵絲毫沒有感覺和想法。但是那個女行為藝術家和她的男朋友在30年後的重逢的場景,確實是讓秋水有些感動。在表演大廳裏,那位女行為藝術家坐在一張小桌旁的椅子上,她的對麵放著另一張椅子。前來圍觀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自願地坐在她的對麵,與她凝視。這時從觀眾中走來一位滿臉黑白胡須,麵容有些堅毅和滄桑的男士,他在女藝術家對麵坐下。時隔30年昔日的一對戀人就這樣麵對麵,相視。那位男士沒有太多的表情,他隻是看著他曾經愛過的人,輕輕地擺了兩次頭,也許他在表示一切都過去了,你還好嗎?女藝術家盯著對方的眼睛,眼裏噙滿了淚水,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四目相對,兩手緊握,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一次時隔30年以前的分手,一次30年以後的對視,從對方的眼中他們彼此審視著30年前和30年後的自己,想起25年那個在長城上分手的自己。片刻,那個男人站起來,他離開了,女行為藝術家用雙手抹去滿眼的淚水。也許,這一次就再也沒有下一個30年了。人生就是一條筆直,彎曲,交錯的路。在這條路上,人們相逢,握手,相聚,然後人們道別,握手,分離。
秋水沒有什麽設計,也沒有什麽儀式,她悄悄地來,默默地走開。人生的路還挺長,生命還不短暫。她抬頭望望天空,一切都是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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