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悶熱悶熱的,沒有一絲風。馬路兩邊的梧桐樹,都耷拉著大葉子,好像沒睡醒的樣子。
於紅獨自一人在大操場上散步,她感覺自己最近幹什麽都是無精打采,就像是梧桐樹上的葉子。自從向強調走以後,於紅的心裏頭就覺得空落落的。
曉欣結了婚,馬上就要生孩子了。李大個子正和後勤組的一位姑娘處對象,今年也準備結婚。現在就剩下於紅一個人落了單。
到了周末,宿舍樓裏的女孩子們看電影的,逛街的,約會的,下館子的,全都出去了,樓道裏空蕩蕩的,就剩下於紅自己在宿舍的房間裏。看著新來的一撥撥年輕的女孩子,於紅感覺自己快要在集體宿舍裏住老了。
於紅的媽媽一到周末就給她打電話:“你這周末回不回來呀?你上周就沒回來,你的哥哥,姐姐都在問你。你明天還是回來看看吧。”
於紅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已經結了婚。這幾年,家裏的經濟狀況有所改善,生活好了許多。於紅的父親也不像以前那樣總和母親吵架了。老兩口年紀大了吵不動了,吵累了。
現在,隻要於紅一回去,全家人都把矛頭對準了她。於紅一到家,她的母親就開始嘮叨:“你看,你都老大不小的了,別老挑三撿四,趕緊找個人嫁了吧。我看原來那個小李就挺好的,怎麽又不行了。”
“不合適。吹啦。”於紅沒好氣地說。
“你看,隔壁家張阿姨的女兒,孩子都兩歲了。你連個對象的影還沒有呢,你也不著急。這左鄰右舍的女孩子,和你一樣大的,基本上都結婚了,現在就剩下你了。”於紅的母親說起來,沒完沒了:“哎,我看,那個劉阿姨家的兒子就不錯。隻是不知道人家有對象沒有。不然,我幫你去問問。”
“哎呀,媽你又來了。我說你煩不煩呀。”於紅一起身,走開了。她聽得兩隻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可她知道母親是真心為她著急。
於紅的父母親現在對於紅可不像以前那樣忽略了。有什麽好吃的,他們都不讓哥哥姐姐們先吃,專門留著,等她回來吃。所以任憑母親怎麽說,父親怎麽唉聲歎氣,於紅都可以理解。她聽累了,就到別的屋休息去了。
哥哥姐姐們在母親的督促下,也開始給她張羅著介紹對象。於紅在全家裏人的催促下,她已經去見過好幾個對象。可是,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沒瞧上她。總之,於紅覺得她還是沒有遇見命中要遇見的那個人,大概是緣分還沒到吧。所以,每到周末,於紅並不想回家,她寧願一個人在外邊躲清靜。
於紅一邊走,一邊想心事。她在大操場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這時,隻見不遠處一個人影急匆匆地向她這邊跑來。雖然天已擦黑,但於紅不用看臉,光看那跑步的姿勢,於紅就知道來人是誰。
他叫張興,是去年新分到夥食科來當廚師的。自從那次於紅和李大個子在院門口的小飯館喝完酒以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在一起幹過活。不久,李大個子被調去了學生食堂去學做糕點。於紅分到了前台去打飯和收銀。
張興來了沒多久,他就和周圍的同事混熟了。他還在院外結交了一幫朋友。於紅聽說張興剛來第三個月,就和一個看樓的女服務員好上了。於紅心想,這個張興,別看長得不咋樣,本事還不小,居然剛來就傳出了小道消息。看來這個叫張興的也不是什麽善茬。果然,不出於紅所料。沒過多久,那個女服務員認識了一個社會上的小混混,為了倒騰小生意的事,女服務員還叫人把張興給打了。於紅聽說,張興這次挨打,居然沒還手。於紅挺奇怪,根據她的觀察,張興可不是一個吃啞巴虧的主兒。這次居然為了大事化小,張興忍了下來。於紅記起來,那天,她看見張興額頭上青了一大塊。當時,於紅無意間還問了問他,張興說是打球時不小心撞的,沒想到事出有因。
於紅對張興的印象說不上好,但她覺得張興這個人挺有趣。大夥兒在一塊聊天時,張興的話總能讓於紅哈哈哈地大笑。
最近幾個月,於紅覺得張興有些不對勁。他有事沒事就往前台跑。
剛開始,於紅還以為張興是衝著小高姑娘來的,因為於紅總是和小高一起幹活,一起吃飯。可漸漸地於紅覺得張興好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說實在的,於紅可沒看上張興。她總覺得張興長得賊眉鼠眼的,個子也不高。於紅雖不是那種長得漂亮的姑娘,但她屬於那種越看越耐看的人。於紅長得濃眉大眼,尤其是那兩條又黑又粗的大辮子,叫多少的女孩子羨慕啊。於紅隻要把她那兩道濃濃的眉毛往上一挑,大家就知道於紅又要衝誰發脾氣了。
說起來,於紅還要感謝李大個子。那幾年,於紅和李大個子一起幹活。李大個子處處遷就她,沒少給她擋槍。現在李大個子就要結婚了。於紅想起李大個子對他的好,心裏多多少少有那麽點兒酸溜溜的滋味。
於紅勤快又能幹,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於紅看到張興對她有那麽點兒意思,還沒等到張興表達,於紅就喊停了。她還說兩個人沒有可能。
於紅現在可不像以前暗戀時候的於紅,那個對感情懵懂又羞澀的小姑娘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於紅甚至懷疑從前的那個於紅是不是自己,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場夢。
張興並不在乎於紅對他拒絕的態度。他還是照樣經常到前麵來,和於紅聊天,給她講笑話。因為張興看得出來於紅還是挺開心的,當於紅對他說話的時。果然,於紅漸漸地對張興也不那麽反感了,況且張興每次來都會逗得她哈哈哈地大笑。
張興整個是一個段子手。什麽話,隻要從他嘴裏一出來,就像說相聲一樣逗人。慢慢地,於紅對張興的態度不再像從前那樣了。於紅甚至覺得自己以前有的地方對張興做得有點兒過分。看著張興在生活和工作上處處幫助她,於紅有些過意不去了。於紅幹脆把她姐姐的一位朋友的妹妹介紹給了張興。
這時,於紅看到張興向她跑過來。這個張興準是又要叫她給那個姑娘遞話了,於紅這麽一想,轉身就要溜。可一眨眼,張興已經站在她的麵前了。
“於紅,你怎麽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叫我一通好找。”張興一邊喘著氣,一邊還在於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作為打招呼。於紅覺得自己沒辦法和男的談戀愛,因為每一個在她身邊的男的,最後都跟她處成了哥們兒。
“噢,我覺得宿舍裏有點兒悶,出來散散步。”於紅蔫蔫地回答完,又要繼續往前走。
“你先別走,我有話對你說。”張興用胳膊攔著於紅。於紅無奈地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張興。
“你有什麽事嗎?還是關於那個姑娘嗎?我都說了,我隻是給你們牽個線,搭個橋。至於以後的事,我可不想管。你們自己去處好了。”於紅心裏正煩,說出話來也沒什麽好氣。
張興看了看於紅,本來想張嘴,可一見她心情不好,張興又把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哎,怎麽啦。你有什麽心事跟我說說唄,看我能不能幫你。”張興看著於紅,關心地說。
“噗” 於紅反而被張興那滿臉認真勁兒給逗笑了,因為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張興這樣嚴肅。
“說吧。你有什麽事來求我?”於紅露出了笑臉。
“你再幫我去問問那個姑娘到底是什麽意思?還願不願意和我相處?她一會兒說算了,一會兒又說再考慮考慮。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實在不行,就拉倒吧。”於紅聽張興這麽一說。她剛要邁步,又停了下來。於紅從上倒下仔細地打量著張興,好像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似的。
上次於紅回家,她聽姐姐說,張興可是對那個朋友的妹妹挺上心的。張興不但經常給人家姑娘買禮物,有時還特意給姑娘的父母也買一份禮物。於紅聽到這兒,睜大了眼睛,她的心裏一動。這個張興還真不錯,講義氣,重感情,還挺孝順。在這方麵,於紅覺得張興和她還挺像的,都是好心腸的人。
除了工作上,於紅或多或少對張興的生活也有一些了解。別看張興,人長得不咋樣,可是個機靈鬼,尤其是在為人處事方麵。他和同事的關係相處得都不錯,特別是那個不苟言笑的邢科長,上次居然表楊了他。要知道,邢科長那可是金口玉言,輕易不張嘴誇人的。
張興人聰明,學什麽像什麽。他上手快,隻要一看就會。別人到夥食科幹廚師,沒個半年練不出來,有的一年都幹不好。張興三,四個月就出徒了,而且幹得還挺好,能夠獨擋一麵,怪不得得到了邢科長的誇獎。
於紅在這個院裏沒認為誰好。隻有邢科長,於紅是又敬重又佩服。不知道為什麽,於紅看到邢科長,就想起了生產大隊的那個老村長。
於紅聽說,張興自從到學院來,一直在私底下鼓搗小生意。最近,於紅又有耳聞,說張興倒騰字畫買給學生賺錢,怪不得張興對人家姑娘出手那麽大方呢。於紅聽姐姐說,張興不是送麵霜,就是送手表給那姑娘。那時,這些東西可是稀罕物。於紅的姐姐說那些話的時候,使勁地盯著於紅,好像在問她:你瞧,張興這麽好,你為什麽不要啊。姐姐雖然沒挑明,但於紅也收到了姐姐的意思。
自從那次,於紅從家裏回來後,她就一直在考慮這件事。眼看著自己快成老剩女了,於紅其實心裏比誰都著急。要不然,自己就和張興處處看。自從有了這樣的想法,於紅再看張興,好像還有點兒喜歡他了。
張興被於紅這麽一看,給看毛了:“你,你,你能不能再幫我去跟那姑娘說一說,問問她到底是啥意思,不成就算了。”
這回,張興在於紅麵前真是緊張了,說話都有點兒結巴了。
“我姐說,那姑娘好像沒看上你。我姐還說,她好像又相親去了。我看,不然,你們倆就算了吧。”說完,於紅的臉都紅了起來。幸虧是夜晚,於紅心想。
張興是誰呀,於紅的意思,他馬上就心領神會了。
這時,張興主動地去拉於紅的手,於紅也正好把手伸了過來。
午後的校園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