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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體係及其社會創傷

(2019-04-09 23:53:49) 下一個

冷戰時期,東德最有名的特務頭子是綽號“隱形人”馬爾庫斯·沃爾夫(MarkusWolf),德國猶太人,他任前東德安全部(Stasi)副部長達34年,其領導的駐外情報機構,與前蘇聯的克格勃齊名,對內恐嚇、監控、迫害本國居民,監禁記者、作家和持不同政見者。

德國人不惜冷對個體的哲學淵源,做事務求條理分明、執行程序嚴謹高效,甚至,刻板至教條主義的行事作風,均為斯塔西發展成世界上最強大、最有效的秘密警察組織,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MfS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斯塔西(Stasi,德語“國安”一詞的縮寫)。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裏,它構建起了一張由幾十萬線人組成的大網,將幾乎所有的東德公民,罩在網中。

 自1950年創設以來,斯塔西的雇員始終在穩定增長。1974年,該組織已有全職員工55718人,1980年有75106人,到1989年,則達到91000人。這是公開的,這些人的親友,往往知道其身份。

但真正的“地下工作者”,是數以十萬計的、散布於社會各個行業、各個角落的非正式雇員,即人們通常所說的“告密者”(本文將在大多數情況下使用“線人”,來代替感情色彩強烈的“告密者”一詞)。

1995年,根據已不完整的官方記錄(斯塔西在解散前,已開始檔案銷毀行動),1989年時的斯塔西“線人”,有非正式雇員17.4萬名,約占當時東德18—60周歲公民的2.5%。約翰·科勒(JohnO.Koehler)在所著《斯塔西:東德秘密警察秘史》(2000)一書中認為,其總人數可能接近50萬(另據一位前斯塔西上校的估計,若將臨時線人也計算在內,則線人總數可能高達200萬人),東德因此成為世界上秘密警察密度最高的國家。

蘇聯克格勃有4.8萬雇員,監控全國2.8億人,平均每人負責5830位國民。若計入非正式雇員,則斯塔西每人監控66人。如果連臨時雇員也包括在內,那麽每6.5個東德公民中,便有一人為秘密警察工作。

東德所有的大企業中,均派駐有全職斯塔西警官。每座居民樓,亦指派一人,充任監視者,直接向管片民警報告。每有住戶的親戚朋友在此過夜,斯塔西都會得到報告。賓館房間的牆壁,通常開有秘密孔洞,以便斯塔西用特殊的針孔照相機或攝影機,進行秘密拍攝。若有敵對嫌疑人,進入監控名單,斯塔西便會在其家中布設設備,秘密監聽。大學和醫院亦被廣泛滲透。

斯塔西的座右銘是:“黨的盾與劍”(SchildundSchwertderPartei),這句話在電影《竊聽風暴》中,曾兩次被提及。線人的工作,亦圍繞著這一目標展開,但因工作性質的不同,又有細分。

1979年的一份斯塔西綱領指出,IMS“在全麵確保國內安全方麵,發揮著關鍵作用”,其工作是預防性的,為“應對新的安全需求而進行早期的輔助偵察與落實”,特別是要弄清“誰是誰”的問題。

斯塔西極為看重IMS,其各個時期的正式文件,亦不斷強調這一點。“非正式雇員是與階級敵人秘密活動作戰的最重要因素”(1958);“非正式雇員是國家安全部所開展之全部政治工作的絕對核心”(1968);“我們的政治工作所期望達成的政治與社會影響,有賴於非正式雇員進行高質量與有效的配合,他們是同敵人作戰時的主要武器”(1979)。

1987年的記錄顯示,當時,東德作協的19位最高委員中,竟有多達12人是斯塔西的線人。也正是由於這一點,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曾深受秘密警察之苦、1987年從羅馬尼亞移民西德的赫塔·米勒,堅決反對在沒有甄別清算前東德作家曆史汙點的情況下,實行兩德作家組織的合並,並為此於1997年宣布退出德國筆會中心。

東德時期,國家不僅照料其人民,亦監控他們,而這種監控的深度和廣度,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政府可能都難望其項背。通過廣泛、細密、有效的組織工作,滲透到社會的每一肌體,從上至下,層層布控,有效預防,對公民一切可能危及政權穩定的言行,實行全麵監督。

身邊有形或無形的監視者、監聽者和告密者——無論他們是出於有據可查的事實,抑或隻是來自傳言、懷疑或想象,皆成為東德人日日夜夜置身其中的現實。斯塔西及其似乎無處不在的秘密線人,就這樣定義著東德人的日常生活,成為每個人言行起居中朝夕相處、必不可少,有機,而且動態的組成部分。

經由思想控製、經濟控製和行政控製,以及龐大的秘密警察組織,及其掌握的密織的線人網絡,民主德國打造出了一個嚴密布控的社會,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裏,對內(對外也往往如此)造成了一種頗為安全與穩定的社會幻象。

這種穩定的程度,不僅大大強於其東部大家庭的兄弟們,如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甚至,超過了在1960—70年代,經曆了巨烈動蕩的資本主義同胞、西鄰的近敵——聯邦德國。

然而,我們之所以稱之為幻象,是因為,這種穩定並無堅實的內在基礎。穩定之得以保持,全在內部的高壓,和外部兩大強力集團難分伯仲的對抗,所造成的平衡。一旦對抗失衡,內壓立刻決口,整個體係頃刻間瓦解,國家瞬間不複存在。

1989年11月9日,柏林牆倒塌。八天後,東德國家安全部(MfS)更名為國家安全辦公室(AfNS),但這沒能使它活得更久。12月8日,莫德羅總理下令,解散了AfNS,自此,世界上最著名的秘密警察組織之一,終於走到了盡頭。

統一後,斯塔西秘密檔案的逐漸公開,對許多東部德國人的心理是一個巨大的衝擊,逼使某些人重新審視那個失樂園。

隨著秘密檔案的公開,線人們不斷曝光並受到譴責的同時,公眾也發現,自己每次都會落入相同的、極為複雜的道德困境。斯塔西的線人們,始終是(東德)國家機構中一個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但如果沒有大多數東德人的沉默作為配合,這一體係斷然不會如此有效運轉。

二十年過去了,斯塔西對東德人造成的社會創傷、心理陰影,和情感痛苦,仍舊難以平複。

德國統一後,馬爾庫斯·沃爾夫畏罪逃亡蘇聯,在蘇聯解體前夕,他回到德國,提出通過幫助德國政府解開冷戰中的一些謎團,以換取赦免,但未能如願。最終他兩次站在審判台上,接受正義的審判,被判有罪。

斯塔西死去二十年了,時間似乎漫長,卻又像彈指一揮間。它的幽靈仍然糾纏著許多人,也許每夜都來,徘徊於枕邊,讓他們至死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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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霧裏南洋 回複 悄悄話 國人走到哪兒都鬼鬼祟祟的。骨子裏有地下黨的優良傳統。不過地下黨也是被朝廷逼的。逼得皇上自己疑神疑鬼,百官百姓鬼鬼祟祟。
ccn 回複 悄悄話 人民不需要自由,這個時代最好。
大號螞蟻 回複 悄悄話 批評告密是不對的 (2019-04-04 09:47:09) 下一個
告密本身沒有錯誤。歐美國家朝陽群眾,活雷鋒隻多不少。警察線人也成堆。連國家機密都扒出來的也比比皆是。告密者隻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向有關部門報告而已,也許是看不慣,也許是表揚信呢。無所謂的。

問題的關鍵是權力部門如何處理這些秘密。有沒有立法禁止懲戒,比如自己在家加工冰毒之類的。這些法又是怎麽立的,經過公開討論,公正投票,公平對待的程序了嗎?有立法,司法又是如何判定這些秘密是否屬實,是否吻合法律的規定,能夠套用相應的懲處呢?而執法過程中,告密不過是收集證據和線索的一個小部分,是否合乎相關規範和程序呢,而後在執行懲處的過程中是否做到了嚴格執法,既不趁機迫害,也不受賄遮掩呢?等等這些才是根本問題。

鄙夷告密者是不對的。告密者從來不能直接造成傷害,或者幫助。就好比告密化工廠汙染嚴重,有爆炸危險。其實是應該讚揚的,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早晚還是炸了。同樣,唾棄告密教授的學生也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無非是不敢反抗皇軍,隻能罵罵偽軍的檔次。

為什麽中國人有違法亂紀的習慣,有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傳統?因為首先立法上中國是王法,王在法上之法,而不是民法,王在法下之法。王法和老百姓心中的是非標準很多時候是不一樣的。王法的製定過程沒有老百姓的參與,法律是統治手段和束縛,老百姓當然不會自覺遵守,而是天然地反叛。更何況,中國告密的這些事,都是法律明文允許,但是黨國潛規則不允許的事。不僅司法所尊的法,根本就不是立法所立的法。而且尺度是否符合,從來是因人而異,全無明確標準。說你行你就行,說不行就不行,不服不行。而執法更是千奇百怪,不教而誅。行為和結果之間的關係完全無跡可尋。

在這種沒有明確立法,哪怕是王法;沒有統一的司法;更沒有嚴格的執法的一切皆有可能的非法社會。老百姓也隻能是躲著衙門走。結果告密者使得,不僅惹不起,而且躲不起。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挺好,恐怖的統治在曆史上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大明大清民國,納粹蘇聯,薩達姆,齊奧賽斯庫,波爾波特,金家王朝,以及本朝的AB團,整風,土改,三反五反,反右,文革,六四,等等都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隻要別惹到外寇,內部統治都可以向天再借五百年沒問題的。

所以批評告密者是沒有意義的。隻有成為告密者才能加速一切的進程。因為根據叢林法則,對付告密的唯一辦法就是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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