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和教育家羅素曾經說,人類生來隻是無知而不是愚蠢,愚蠢乃後天教育所致。有知識者的愚蠢證明愚蠢確實是後天教育所致。
樊建川先生寫了一條曆史回憶:1967年,抽公雞血,注射到自己體內,據說很是增長精神。有鄰居打了雞血,向我母親宣講好處,媽媽表麵應附,關門講了自己觀點:人輸血都要檢測血型,對了型號才能輸,雞血整到人體內,怕是不得行喲。於是,我們一家五口,均未卷入打雞血風潮。果然,雞血療法,大約瘋了一年,就歇火了。
至今殘餘一詞:打雞血。
筆者理解的網絡時代“打雞血”的含義:說某人像打雞血一樣,是借以諷刺此人對特定的人物或事物突然情緒亢奮的一種行為表現,也具有調侃的意味。
同濟大學朱大可教授回憶:“我們家附近地段醫院的注射室門口,開始排起長蛇般的隊伍。人人提著裝雞的籃子或網兜,等待護士小姐出手,一邊交流打雞血的經驗與傳聞,地上到處遺留著肮髒的雞毛和雞屎,此外就是雞的尖聲驚叫。”
打雞血是“雞血療法”的俗稱,由上海的醫生俞昌時借鑒蘇聯的“組織療法”而“發明”。
1903年生於安徽南陵的俞昌時,有一份紅彤彤的革命簡曆。19歲時,在上海讀書的他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一年半後轉為中共黨員。“五卅運動”期間,他活躍在上海總工會。1926年底,回南陵創立中共南陵特支並擔任書記,在南陵蕪湖一帶領導農民運動,還曾在武昌被捕入獄。
抗戰爆發後,俞昌時應老同學之邀,到陸軍醫院當軍醫。後來長期在南豐縣工作,擔任南豐衛生院院長,使南豐縣成為衛生模範縣。
據俞昌時自述:1952年11月,在江西南平搞衛生工作的他,偶然從雞肛門量了量雞的體溫,竟在42℃以上,又測了好多隻,平均都在43℃左右。他判斷,雞的“常溫如此之高,當然是其神經中樞的調節作用,和血液的發熱機能特別高的原故”。在中醫傳統文獻裏,有很多內服或塗敷雞血以治病的記載。俞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把雞血注射進人體呢?
1950年代初,中國各地學習、推行蘇聯的“組織療法”,把人體的某些組織,如皮膚、肝、腦、胎盤等作為注射液,或將埋入病人皮下以治病。“我想雞血也是一種組織,可能有同樣作用。”俞昌時決定先在自己身上試試看。他從一隻公雞的身上抽了1.5cc血,注射進左臂三角肌,結果“一點也沒有感覺——不痛,不癢,不脹”。其後一兩天內,他覺得精神舒適、食欲增加,三四天後“發現奇跡”,腳癬和皮屑病等痼疾同時痊愈了。
“於是,我就大膽地再打了幾次,又打到別人身上。”俞的試驗對象,包括自己經常腹痛的15歲的女兒,一個大腿發炎的農民,一個患陰道癌的婦女,“都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很好的療效”。
在俞昌時散發的材料中,一是標榜“雞血療法”“國際領先”,所以中央指示要“秘密研究”。二是宣揚有很多“老幹部”私下使用。在他印製於1964年8月的《雞血療法》一書中,輯錄了一百多個病例,其宣傳方式與現今充斥電視和報刊的各類神奇“秘方”幾乎如出一轍。在信息閉塞的年代,“中央指示”和“老幹部”私下享用的“秘密”之說具有很強的蠱惑性。“所以目前在全國各地流傳很廣,影響很大,有的群眾抱著雞求醫注射甚至自己注射。各地衛生部門也紛紛來信或者派人來滬了解求治,情況相當混亂”。 上海衛生局後來的調查報告說。
根據上海衛生局1962年的調查報告,根據兩年多內分析的688個病例,16.6%的打過四針以上雞血的病人出現了畏寒、發熱、腹瀉、淋巴結腫大、蕁麻疹、局部紅腫疼痛等症狀,還有6個病人休克。
1965年,上海市衛生局召開專家座談會,再次研究“打雞血”問題。最後得出結論:新鮮雞血不安全,雖然對某些慢性病有治療效果,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病,不值得冒著過敏反應的風險去打雞血。
一個月後,衛生部下發了《關於“雞血療法”的通知》,禁止醫務人員用鮮雞血給病人治病,對於要求進行雞血治療的群眾,要加以勸阻和解釋。
“文革”爆發後,先是首都紅衛兵和上海紅衛兵合組“雞血療法調查組”,分赴全國各地開展調查,結論認為,八年來,“雞血療法療效顯著奇特,飛速地流傳到全國各地農村地區,為廣大工農兵熱烈歡迎,對備戰、備荒、為人民,將是最大的貢獻”。而中央衛生部和上海市區衛生局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利用“權威專家”的“洋框框”對待新生事物,把雞血療法通令禁止,八年來對人民健康造成巨大損失。在1967年4月新鄉鐵路醫院翻印的《雞血療法》小冊子中提到,紅衛兵的這個調查結論得到“中央首長大力支持”……
作家朱大可在《1967年,全國瘋狂的“雞血療法”》中提到,1968年街上已經有許多揭露雞血療法弊端的傳單,說“有不少人甚至因此中毒身亡”;和當時宣傳雞血療法時一樣,上麵的消息也是有名有姓,“說的跟真的似的”。
千萬不要小看國人那顆為了養生而無比執著的心,很多中老年人為了保健品治病被騙走了一生積蓄的血汗錢。
中國“民間防艾滋病第一人”高耀潔在她2004年出版的《一萬封信》裏收錄一封騙子的來信,來信者向她推薦雞血療法,稱此是攻克艾滋病的良方:“俞昌時大夫發展為肌肉注射,我改為穴位注射,在雞心髒采血,每次采50,間隔一天再采,雞不會死。”
醫學常識告訴我們:人體是富於智慧的,很多疾病會自我康複;與神醫甚至藥物無關!醫療隻是加速了人體自我康複的過程。
一個沒有嚴格臨床試驗、沒有理論與科學論證並違背醫學常識的“雞血療法”能在全國大範圍流行,不得不說是那個時代的哀傷。距今,德先生與賽先生來中國旅行傳教已經百年有餘,國人的文明程度到底進步了幾何?
氣功熱、保健品、傳銷、套路貸、電信詐騙與龐氏騙局泛濫成災,國人需要的是簡單的常識: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愛因斯坦說:妨礙我學習的唯一障礙就是我的教育。要打破人的偏見比崩解一個原子還難。
文革時人們天天早請示,晚匯報,打雞血,喝紅茶菌,甩手。愚昧無知到了極至。
可是如今,愚昧無知變換了副嘴臉,依然大行其道。自欺欺人,謊話連篇,顛倒黑白成了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這是中國的真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