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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第一課

(2021-12-06 07:59:16) 下一個

六中全會的決議出來後，讓很多擔心中共現最高領導人會對已經否定了的文革動亂重新定性甚至會恢複重搞文革那一套的人士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文革這場禍國殃民的浩劫已結束了快半個世紀，靈魂和軀體在這場運動中都切實受到重創有著慘痛記憶的那一代成年人日漸凋零，已淡出人生舞台，而受家庭及父母影響遭受池魚之殃文革時尚處幼年的主體人群六零後們也正在老去，但對文革的慘痛記憶卻不會受年代久遠而淡忘，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家父從四九年大陸變天到文革初期一直擔任川東山區一所完全鄉（大躍進時改稱公社）級小學的校長，下麵這張照片是五十年代川東地區部分小學校長在地區專署培訓班時的合影，第一排正中就是我父親。

文革開始後不久學校的造反派就奪了原來校領導們的權，家父也被造反派們貼上了＂走資派＂的標簽。批鬥我父親最起勁的是學校一位原來和他關係很好的教師，下麵這張照片就是這位教師在六十年代前期也就是文革開始前約兩三年攬著年長我幾歲的兄、姐拍下的留影，可看出他和才五、六歲的我兄、姐間的親密關係，那時他和家父還是好友，和我們家庭也很親近，但文革一開始，他就失去了良知（那樣的政治大環境下或因權欲熏心而主動積極參加＂革命＂，或也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露出了人性中卑劣的一麵，成了學校造反派的領頭人和打倒我父親的急先鋒。

我母親也是教師，在那政治掛帥的年代，教師工作安排很不人道，不允許職業都為教師的夫婦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因而原本和父親在同所學校工作的母親在生下我剛滿月後不久就被生生地和我父親拆散，被調到了幾十裏外一所更偏僻的學校任教，可以想象母親一人那時既要教書又要帶著我們幾位小孩的艱辛！父親剛被打成＂走資派＂時，因怕我母親擔心和給家中幾個小孩造成大的心理創傷，就暫時沒告訴我母親，但他因不象以前那麽自由來去而很久沒回家，終於有一天，母親同意了年長我幾歲的姐姐帶著還在學齡前的我去父親學校那裏看看，才有了我們這次的驚心動魄之行。我那時還沒小學發蒙，姐姐快十－歲，已讀了幾年小學。我們走近到父親教書的學校時，立即映入眼簾的景象竟是父親被押在高高的台上正接受批鬥，還有那此起彼伏的口號聲：＂打倒走資派＊＊＊！＂已讀了幾年小學的姐姐那段時期在學校肯定已被灌輸了一些＂文化大革命＂如何偉大和＂走資派＂如何＂反動＂要被批倒批臭的這樣一些東西，當她一看到自己的親人最親愛的爸爸變成了人民的＂敵人＂，正在批鬥台上遭受著巨大的羞辱時，急火攻心之下立馬就昏了過去。我那時雖還不諳世事，但父親的名字和那些喊要打倒他這個＂走資派＂的口號我還是能聽懂，姐姐和我還都看到了台上指著父親鼻子批鬥的其實就是以前曾常來我家玩過的叔叔：一位父親在學校的同事。看到姐姐昏倒了，我也嚇得大哭了起來，一場原本期待去看望父親後的歡聚變成了看到父親在批鬥台上掛著牌和勾＂九十度＂挨批鬥的形象，巨大的心理創傷給我此後幾十年的人生都留下了難以消去的陰影。

每個人都有自己永遠難忘的人生第一課，我把小學學前不久意外地親臨了父親批鬥現場會的這次經曆當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一課，早早地讓我認識了這個世界和人性不隻有陽光和友善，也有陰霾和背叛。比起人生的這第一課，我們那代人書本上的第一課實在乏善可陳。六零後們坐在教室學的第一課應全都是＂毛主席萬歲＂，估計清朝以前那些封建年代的小孩發蒙學的也不會是喊當朝的皇帝萬歲，而是四書五經之類的東西吧！不知道文革搞個人崇拜時的小學課程內容比起封建朝代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讓剛發蒙上學的小孩很虛偽的念某個人萬歲和象封建時代那樣以國學經典啟蒙哪種方式更有利於小學生正直的的道德培養，而不是在長大以後知道每個人頂多就能活百來歲而不是萬歲，醒悟到從小就受到的是欺騙教育呢？從親臨現場看父親挨批鬥的遭遇後，我對文革時發生在家鄉的其他事件還有一些零星記憶，包括鄰居的一位年長近二十歲的大哥哥為了捍衛所謂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而自發積極地參加了大串聯及稍後的武鬥而慘死，當他的屍體運回我們家鄉時，鄰居們去圍觀的情形以及他母親那撕心裂肺嚎哭的慘狀仍令我記憶猶新。另一件事就是因上山下鄉而來到我們鄉村插隊落戶的一位知青，因偶然事故而不幸喪生，他的父母千裏迢迢趕來運他回重慶安葬。上山下鄉運動也算是文革帶來的惡果，有不少的知青最終沒能返城甚至落得象來我老家插隊的這位青年一樣在人生的韶華年代就早早客死異鄉的悲慘結局。毛先利用紅衛兵，為進行黨內權鬥而在天安門反複召見，煽動起這些人＂義和團＂式的狂熱和愚忠，後又對他們棄如敝履，用上山下鄉運動強迫對他打倒政敵和奪回權力幫了大忙的這些紅衛兵們背井離鄉，禍害了比我們年長十來歲的這整整一代。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地卷入了文革運動而被這座政治大山壓迫扭曲了人生，一代青年人肯定誤入歧途浪費了最寶貴的時光，＂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而迷失的這一代受損的不光是他們自己，因此而導致中國科研的斷代，甚至紅衛兵一代用他們在文革中被灌輸的那一套來治國，給國家和民族也帶來了極大的損害，這種損害現在卻仍是進行時！

上麵圖片格式的文字取自網絡

猶太民族被公認為世界上最優異傑出的族裔，他們的一個長處是從沒忘記過本族遭受的苦難並居安思危化作讓民族提升進取的動力，二戰結束以後也一直沒停止過對在納粹集中營內迫害過猶太人的惡魔們進行清算，前兩天還看到篇報道：一個殘害了許多猶太人的納粹，已年過百歲仍被揪了出來接受正義的審判。而號稱也很優秀的中華民族卻對在＂大躍進＂和文革等政治運動中戕害了千千萬萬無辜同胞和許許多多華夏精英的本族惡魔仍在歌功誦德甚至要把已對他發動文革的否定重新定義為所謂探索！名作家福克納有句話，"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 他的言下之意，＂過去從不消亡＂，應是喻示一個人過往的每一時刻積累堆徹成了他的今後，過去的經曆也活在他們現在和今後的人生中，而華夏民族何時才能深刻徹底地反省慘痛的文革史呢？！

且不說巴金老先生以前要建立文革紀念館的呼籲在當局的壓製下不了了之，就看當下的國內形勢，經過一人控製了一黨的獨裁專製下宣傳工具用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輪番鼓噪洗腦後，愚民們的＂覺悟＂似乎已營造了再來一遍上世紀五十年代後那些政治運動的土壤，而民族作為一個整體不能正確地麵對曆史和吸取教訓，每個個人不能獨立思考而現在從小學開始又要象我們六零後一樣隻能用一個人的思想來填塞頭腦，枉被權欲熏心的野心家欺騙、利用和驅使，對上次文革瘡疤還沒好就忘了痛，怎麽能和牢記苦難的猶太民族一樣號稱為也是世界民族之林中的驕驕者呢？文革對中華民族和華夏文化是一場大浩劫，對遭受過文革磨難的個人而言，相信都不會忘記自己苦難的經曆，而整個民族也應牢記教訓，不應讓那樣一個人性扭曲，同事互相舉報揭發，朋友背叛，夫妻反目的悲劇時代重演，不應讓這樣一種毒害全體國人心智，讓整個民族道德沉淪失去了傳統的＂溫、良、恭、儉、讓＂美德的禍亂反複在華夏大地上發生。如果國家真的又倒退回到全民不得不把所謂＂政治覺悟＂置得高於親情人倫，需要被迫虛偽地高呼某個人萬歲的狀況，隻會淪為世界上其他國家的笑柄和華夏民族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