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北京機場。陳昊然在安檢口停住腳步,轉身給了戚夢茹一個擁抱,說:“你走吧,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回去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爸媽,到了西雅圖我會給你寫信的! ” 說罷,頭也不回地跨過安檢線,不再回頭看,他不想讓戚夢茹和爸媽看到他含在眼眶裏的眼淚。
陳昊然是命運的寵兒:出生高知家庭,父親京城為官,母親年輕時曾是留蘇醫生,家中長子,下麵還有一個小兩歲的妹妹。陳昊然從小就聰明過人,標準學霸,一直是眾老師的寵兒,父母單位的同事,四合院鄰居們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出生好加學霸的高標配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是一呼百應的孩子王。無論走到哪裏,總有那麽一群崇拜他的小男生,跟在他屁股後麵,心甘情願給他背書包,給他的單車打氣,甚至給他買早點,就為了能和校草明星昊哥混成兄弟,讓自己在學校裏也備有麵子。至於喜歡他的女生,用陳昊然妹妹陳倩唐的話來說,“自打我哥上高中,主動來我家給我輔導功課的女同學就沒斷過。我知道,她們來,就為看我哥一眼,但我哥也不一定有功夫搭理她們。不過,我知道有一個是例外。”
這個例外,就是戚夢茹。戚夢茹沒有陳昊然那麽好運氣,她的童年記憶就是父親永遠臥病在床,母親常常愁容滿麵,柴油機廠裏做工的母親不僅要照顧父親,還要一手拉扯她和弟弟,異常辛苦。
戚夢茹從小就特別乖巧能幹,家裏家外幫著母親打點家務,照顧弟弟,雖然學習不是那麽出類拔萃,可也是母親貼心的安慰。到了青春期,戚夢茹更是生得婷婷玉立,白淨皮膚吹彈可破,明眸善睞,巧笑倩兮,往人群中一站,她總是最吸睛的那一個。
盡管上帝沒給夢茹好出生,卻讓她在高中時遇到了陳昊然。戚夢茹第一次見到陳昊然,是在學校球場上,隻見一位劍眉星眼的帥哥在球場龍騰虎躍,矯健的身姿在陽光下灼灼生輝,強大的男性荷爾蒙氣場隔著幾個球場都能讓人感到。戚夢茹目不轉睛地盯著,突然覺得莫名地臉紅心跳,常年目睹父親久病不起,體魄強健的男性在她眼裏格外有魅力,隻有這種男人,才有強大的生命力,才能讓自己情不自禁地渴慕。
陳昊然也覺得,無論自己在場上哪個位置,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始終在緊緊追隨自己。這道不加掩飾的、大膽的目光,來自球場邊上那個長發披肩,白衣藍裙的女孩。定睛一看,卻是早有耳聞,在初中就迷倒一大片男生的戚夢茹。有了美女的關注,陳昊然更是渾身是力,球場扣殺盡顯王者霸氣,直闖對手籃板下如入無人之境,連連得分。這場比賽,以陳昊然這一隊絕對勝利終結。
初次見麵,驚鴻一瞥,陳昊然心裏已經留下戚夢茹不可磨滅的影子。更沒想到的是,這位大美女後來竟然成了自己的同桌。陳昊然是學霸班長,有義務幫助後進生,老師就安排戚夢茹坐在他旁邊,成了被他幫助的對象,兩人朝夕相處,對彼此的好感逐漸升溫。隻不過在那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裏,剛萌芽的青春悸動都會被老師和家長毫不留情地扼殺在搖籃裏,哪怕內心小鹿亂撞千軍萬馬,表麵卻仍要維持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高中畢業,陳昊然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北京大學新聞係,離自己的夢想——做中國一流記者——又近了一步。戚夢茹卻因為父親過世,為了早日給家裏減輕負擔,去了醫院當護士。沒了高考的壓力,兩人終於可以放開醞釀和壓抑很久的感情, 頻頻書信往來,鴻雁傳情。巧的是,戚夢茹工作的地方,正好和陳昊然母親在同一家醫院。陳昊然母親早已耳聞兒子的心上人,暗中觀察戚夢茹,見這女孩聰明能幹,長得標致,又沒了父親,甚是可憐,心裏忍不住生出幾分愛憐,便默認了這個兒子的女朋友。
陳昊然就這麽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大,似乎人生之路一馬平川,處處得意。可誰知道,這年春天一場毫無預警在北京爆發,又迅速轟轟烈烈席卷全國的學生運動,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雖然家離北大並不遠,轉兩趟公交就能到,可是陳昊然平時並不經常回家,一是學校事情多,學習以外還有很多學生工作要負責,二是少回家也可以少聽父母嘮叨。可是這個周末,陳昊然還是難得地回了一趟家。母親已經來過三次電話,催著要他回家,再說,過了這個周末,他就要和同一寢室睡在上鋪的兄弟劉剛去出趟遠門,到全國各地的大學搞串聯了, 他知道父母一定會反對,可是考慮再三,覺得還是有必要回家和父母知會一聲。
剛一進家門,就覺得氣氛不對,父親坐在客廳中央的木椅上,左手一張《人民日報》,右手夾著一支煙,旁邊煙灰缸裏,已經一堆煙蒂。這戒了好幾年的煙,又重新抽上了,家裏莫不是有大事?再瞄一眼廚房,母親和妹妹正在裏麵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