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年夜飯

 

關於吃，我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而記憶中的年夜飯，也好像有咀嚼不盡的味道。

小時候我是個愛吃但是不貪吃的孩子。愛吃，要歸功於媽媽的手藝。不貪吃，應該是因為在餐桌上我太忙著說話，忘記了多吃。這，也是在年夜飯的時候發揮到了極致。

那時候的年夜飯，爸媽總是早早把各種原料配齊。需要提前醃製的臘肉，鹹魚等，更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到年三十，媽媽一早起來，就開始在廚房忙活。她平時拿手的清蒸鱸魚，紅燒武昌魚，魚香腰花和豬肝，糖醋排骨，滑溜裏脊，什錦小炒，等等，一樣都不能少。過年另加的，是外公傳給媽媽的經典：粉白蓮藕爛煒排骨和紅白蘿卜辣燒羊肉。這兩樣，是要搬出專門的吊鍋和砂鍋燒的。舅舅每次一進門，都是先閃到廚房，給媽媽拜個年，然後就前前後後看那兩口鍋，和鍋裏熱騰騰的貨色。好像也在給它們拜年。

爸爸平時除了做蛋炒飯，不太下廚。而到了過年，就會去專門配了鮮肉和鮮魚，耐心地剁成肉末魚紅，然後用據說是奶奶傳下來的特殊比例混搭料理，蒸出幾籠香噴噴軟糯糯甜絲絲的珍珠糯米圓子和鬆肉糕。

下午親戚們就都到齊了。最多的時候有十七八人。吃飯分成兩桌。到上菜的時候，媽媽已經在廚房裏忙上一天了。一樣樣熱騰騰的菜往桌上端，催促大家快先趁熱吃菜下酒。等到都做好了，菜也吃了一大半了，媽媽才拿了筷子上來，要看著一盤盤都剩下不多，才開心地臉上滿是成就感。她自己倒沒有吃多少。總說做菜的人沒胃口。我是要到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樣高強度地做幾個小時的菜，神仙也要累趴下，哪還會有胃口剩下？

這樣一大桌菜，我那時要吃一圈菜才吃上一口飯。而每夾一個菜，幾乎都要找個聽到的看到的學到的笑話或者好玩的故事嘰裏呱啦講一通給桌上的人聽。小姨說聽我說話眼角紋要多一倍，但是可以多活十年。一頓飯下來，大家都吃完了，連媽媽也放下碗筷開始收拾桌子了，我還在滔滔不絕，一邊扒拉著最後兩口。記得媽媽總笑我是“人前吃到人後”。

出國以後很多年，有次回國探親，在餐桌上，媽媽說起這些小時候的事情，笑道：“那時候你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才忽然意識到，我已經變得沉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