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七月間,將我帶到波蘭克拉科夫的是一所有600多年曆史的古老大學舉辦的學術活動。這所大學叫亞捷龍大學,也有翻譯作雅蓋隆大學,是波蘭第一所大學,也是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之一,1364年由當時的波蘭國王創建,曾誕生過我們國人婦孺皆知的著名天文學家哥白尼,還出過四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目前全球排名200多位。
學校曆史上曾使用克拉科夫學院、王家大學校、克拉科夫大學校、克拉科夫大學等名稱,至1817年改為現名,為紀念奠定大學基礎的亞捷龍王朝。目前,亞捷龍大學各學院分散座落於市區,位於古城內的克拉科夫大學院(Collegium Maius)現已成為博物館。克拉科夫市有80多萬人口,大學生就有近20萬。亞捷龍大學現擁有學生三萬多人,教職員工近四千人。
我住的古城旅館附近有一所亞捷龍大學花園,不收門票,對外開放。有一畫廊貼著二戰期間一批被納粹德國逮捕的亞捷龍大學教授照片。納粹在入侵波蘭後的1939年11月六日,將這裏的184名教授抓走並遣送到主要用於關押政治犯的德國薩克森豪森集中營,意圖消滅波蘭的知識精英,為把克拉科夫改造為德國城市鋪平道路。後來又將所有人遣送到慕尼黑附近的達豪集中營。
園內的雕塑都已經風化,我就要這種感覺——這才有曆史的滄桑感,不像那日本東京的淺草寺,對外宣傳是七世紀建造的千年古刹,實際上是個一切嶄新、宛如初建的偽文物。
出了院子再走幾步就到了亞捷龍大學古校址,如今開辟了博物館。即便博物館關張了,庭院依舊免費對外開放,很多遊客都來此小憩、拍照,感受一下哈利波特般的中世紀魔幻氣息。
我總覺得大學就應該如此,像牛津劍橋一般,數百年來一磚一瓦、一街一巷,能不變就不變;即便是定期維養,也做到修舊如舊、不改原貌。時間考驗了一切——事實證明,從東到西,凡是古城都擁有永恒持久的魅力和可持續發展的巨大潛力。像美國和東亞那些千城一麵的城市,則少了太多文化積澱和曆史底蘊。美國沒轍,畢竟曆史太短;日韓也沒轍,畢竟二戰時期城市遭到戰火的滅頂之破壞。但是好端端和平解放的三千年古城北京的城牆、牌樓、胡同、古建築卻都毀於和平年代,豈不是中華民族心中永久的痛?
這處鬧中取靜的老校址是亞捷龍大學最古老的校區,攀登一下樓梯,感受一下哥白尼當年的腳步。
庭院中還有一處咖啡館,閑暇時來喝上一杯卡布奇諾,讀上一本好書,實在是絕佳的消遣。
多處浮雕已經風化,細節部位已有磨損。
我參加的學術研討會是在亞捷龍大學的另一處更現代的校區,會議的主題是探討全球移民問題。我剛好寫了一篇有關中國“潤”的文化的論文,也剛出了一本書《說潤就潤》,所以就來了。研討會比我想象的要正規和嚴肅,與會者來自世界各地。看似沒有中國人,偶爾遇到一個華人還是旅居英國的馬來西亞人。會議首先是由亞捷龍大學的波蘭教授演講,介紹烏克蘭和委內瑞拉難民分別在波蘭和智利的安置和融入等情況。
隨後的“茶歇”(應該叫咖啡歇)準備的甜品十分豐富。再隨後就按主題分為不同小組,每個參與者放映幻燈,介紹自己的論文。
我們組有一美國加州大學女教授,其言談舉止我一看就不是俗人,似有鶴立雞群之感。果不其然,此人擁有“傑出教授”之頭銜,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等名校,出過七八部專著,各方麵履曆和成果都是極為優秀的。她研究興趣是女性和人權。我們十分談得來——多半是語言和文化的緣故,我在波蘭、在亞捷龍大學的活動上認識的新朋友居然全都是美國人,無一波蘭人。遇到的波蘭人雖然都能說英語,但是都是吃喝出行的膚淺話題;除此之外你也不知道能跟他們聊什麽。
第二日晚,研討會組織與會者在克拉科夫古城的某家波蘭餐廳聚餐。我帶著寶寶來,從服務員到顧客都特別喜歡寶寶,一個個讚不絕口。波蘭美女服務員二話不說就給寶寶端來一碗清水。這要是在北京,人家就要來攆我們了。
加州女教授一來就坐到我對麵,我們接著昨天的話題繼續神聊。她對波蘭和克拉科夫極為熟知,當日去了猶太區。原來她是波蘭猶太後裔,二戰期間,爺爺奶奶帶年幼的父親從波蘭逃離到法國,後又移民美國紐約。她出生於紐約布朗克斯區,後就讀於加州的斯坦福大學,又任教於新墨西哥州,最後在加州大學謀得終身教職,安家於此,直至今日。
她這麽喜歡去波蘭,令她老父不解。老爺子道:“我們好不容易從那裏逃出來的,你卻那麽喜歡去那裏。” 她則道:“我們猶太人畢竟在那裏生活了一千年啊!”
我本來不吃晚飯,但是聚會難得,隻好破例。吃了波蘭的餃子,女教授連連叫好,我隻順著她哼了句:“嗯,不錯。” 我覺得味道尚可,但肯定比不上中國的餃子。我吃到了厚皮包土豆泥的波蘭餃子,能吃,但沒有那麽驚豔。以中國人對於口感和味覺的考究,這厚皮包土豆泥餡兒的餃子恐怕多半是個笑話。
又上了算是高級的一道菜——烤魚。賣相差了點,味道也一般。記得我美國學生課上問我:為什麽中國人那麽會做魚?是的,吃遍了世界各國美食,的確是中國人做魚最複雜,也最美味——中國人放料酒、八角去腥;歐美人隻會擠檸檬汁和撒胡椒。中餐有水煮魚、酸湯魚、剁椒魚頭、鬆鼠桂魚、糖醋鯉魚、紅燒鯉魚、清蒸鱸魚、西湖醋魚等等,西餐基本上隻有這樣賣相不佳的烤魚、煎魚、熏魚,而且全是一個味兒。
不過,我來的目的是社交,不是為了吃喝。女教授又跟墨西哥的女士搭訕,那墨西哥女士頭一天跟我聊了會兒,我說波蘭消費比美加便宜,她則說比墨西哥貴。我們都一致同意,克拉科夫不錯,但沒有捷克布拉格美。但是她補充說,布拉格又沒有布達佩斯美,還強調:威尼斯最美。好家夥,布達佩斯和威尼斯我還都沒去過,看來還要找機會彌補這一缺憾,不能留到太後!
別人都要了酒,尤其是啤酒,我是一滴未沾,隻喝了冰水。最後上的甜品是蘋果派和冰激淋。論酒,那是我的弱項;論甜品,可輪到我的強項了,因為很少有人能吃得過我。難怪我在歐洲這11天居然體重漲了五磅。
散會時,我和女教授一起離開。我說起我後天要去奧斯維辛集中營,據說特別慘絕人寰、陰森可怖,我怕給我心理上留下陰影。她主動要陪我去,但是希望我能改到第二天去,這樣她有時間專門陪我。我謝絕了,因為奧斯維辛集中營是熱門景點,在這七月旅遊旺季,取消重訂,談何容易?
下一篇我會寫我的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經曆,我走遍了集中營,而且兩條腿自始至終都是軟的。實在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