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入境澳洲的時候，海關安檢處一老頭拿過我的護照仔細瞧，端詳半餉，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看，然後疑惑的問：這是…..哪兒的護照？
我平靜的回答：新西蘭。
新……什麽？沒聽過這個國家。
好，我讓你裝，我大聲說，新西蘭，一個偉大奇妙的國家。我響亮的用了兩個詞great和marvellous。
喔咳，喔咳，喔——咳咳咳，老頭喉頭裏發出一陣掙紮的咳來，這隻有在喝湯的時候突然聽聞某個好笑的事情，氣管不小心被湯水嗆著了才有的那種咳。老頭好心情，表演可愛極了，像個小孩子，做作的臉相底下掩不住一副得逞後的賊忒嬉嬉。
澳洲人喜歡拿新西蘭開玩笑。新西蘭窮鄉僻壤，小國寡民，這給了澳洲人在尋找自己的優越感時提供了資源。在澳洲人的眼中，咱是哥倆好，我澳洲是哥，你新西蘭是弟，去哪兒都得哥罩著你耍。
我行走在悉尼墨爾本這些城市裏，提起新西蘭，常有人對我說，新西蘭？不就是一個悉尼大小的人口的小地方嗎。新西蘭？不就是犄角旮旯鄉下農村土得掉渣地老天荒的化外之地嗎？在那裏過日子有意思嗎？怎麽沒憋死你？語氣一驚一乍。
要說這兩西方國家，本是同根生，哪年哪月的哪一天，被文明世界雙雙遺棄在南太平洋深處，同是淪落天涯的一對棄兒。
兩個國家一大一小兩孤島，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中間隔一道淺淺的海水，卻在遙遠的北半球有一個共主，是英國女王。
同樣的社會製度，同樣的文化價值觀，同樣的宗教信仰，同樣的畜牧業經濟，同樣的語言，國旗的樣子也基本相同——米字圖案一邊加幾顆星星（也不知道是誰抄襲了誰）。遇到出兵打仗，兩國都得膩乎在一起，組成個“澳新軍團”，上陣親兄弟，要死死一塊。連個性脾氣也一樣，沒事都喜歡打橄欖球、飆帆船。
兩地的人民來往自由，定居工作養老免簽證。
在機場海關大廳裏，澳新護照的人員歸在同一個關檢通道，快速通過，其他外國人統統在另一個通道慢慢排隊。
澳洲前女總理到訪新西蘭就跟到訪她家後花園似的，在惠靈頓國會發表演講，她這樣說：澳大利亞在世界上有許多朋友，惟新西蘭是我們自家人。
然而我注意到近幾十年，新西蘭獨立自主的意識抬頭，論到國際事務，澳洲跟英國走，英國跟美國走。新西蘭不尿這一壺，就事論事，不再事事跟澳洲走，想說不時就說不。雖然兩國關係在大盤上堅如磐石，一些小裂痕時有出現。往遠了說，伊拉克戰爭開打的時候，澳洲應了美英呼召，要錢出錢要人給人，新西蘭卻明確表示不合作，拒絕派遣一兵一卒。最近發生的事就在去年，拜登政府計劃幫助澳洲開發核潛艇，新西蘭作梗，重申無核化立場，並醜話說在前頭，任何核潛啥的都不許進入塔斯曼海峽，甭管來自哪裏都不好使。
盡管澳洲把新西蘭當小弟護著，在民間，新西蘭人卻幾乎沒有認真的把澳洲人放在眼裏過。在這一點上澳洲人多少顯得有點自作多情。
曾有小報傳聞，有人提議兩國合並，組成邦聯。或者幹脆國名做一點修改，新西蘭並入澳大利亞，成為一個州。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大為興奮，趕去問女兒，女兒回應竟是No。女兒的回應大體表達了新西蘭社會的主流情緒。新西蘭有自己的主權尊嚴，憑啥要跟你澳洲合在一起？
新西蘭Kiwi普遍藐視澳洲人，這大概是對澳洲人那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的一種回補。兩國的橄欖球隊一上賽場就是你死我活的拚打，全然沒有你大我小你強我弱的差異。新西蘭人處處喜歡和澳洲較勁，打骨子眼裏就沒服過人家。
國際賽場上，澳洲隊一丟球，在酒吧裏看電視的新西蘭人就會群起哄鬧，喝倒彩——這個可以有。奧運會上隻要澳洲比分落後麵，就引來Kiwi們不失時機的一番揶揄，話題一到澳洲，發出哎一聲，一副不屑的樣子，還不忘豎出個大拇指，方向朝下比劃兩下。
這是新西蘭人可愛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