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文革時期，老人家經常發表最高指示，隔三五天就來一條。
指示一到，遊行隊伍集結在一起，舉起彩旗敲鑼打鼓上街報喜。咚咚嗆，咚咚嗆。好像這些隊伍早就準備好了隨時準備出發的，反正最高指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發表，一說來指示了，操起鑼鼓家夥，說上街就上街。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提一張紙，紅底黑字的寫著指示的內容。
真是一個激蕩人心的時代啊，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人們的時間都是在大街上打發的：看大字報，聽大辯論，看戴高帽的遊街批鬥，看破四舊燒文物，看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戰鬥表演。
街上，歌如潮，旗如海。革命群眾的情緒高漲跟要爆了似的。
這些隊伍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要去哪裏報喜。隊伍走過，爆仗鞭炮震耳欲聾，空氣中硝煙彌漫。一股硫磺的氣味。一地紅紙碎屑。
頭頂上冷不防飄下雪片似的紙片，嘩嘩啦啦。大家你搶我奪，糾成一團。
孩子們回到大院裏，人人手裏都攥好幾張傳單。傳單上印的是最高指示，底下落款“紅總造反司令部印”。
最高指示後來印成了“最新指示”，後來又印成“最新最高指示”，意思都差不多。
那年代，白天街上走過鑼鼓隊伍，不一定都是最高指示，還可能是居委會往哪家送上山下鄉的喜報，還可能是歡慶街道成立了革委會三結合班子。但如果是半夜鑼鼓喧天，那一定是關於最高指示的。毛主席半夜睡不著，老琢磨著想說點啥。那時有個說法叫做“傳達最高指示不過夜”。
半夜時分，遠處傳來鑼鼓聲。哥一把把我推醒了：快！快！起來起來，毛主席又發表最高指示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睡眼，趿一雙拖鞋跟著哥就往外跑，跑出院子，穿過弄堂，來到大街上。
路燈下麵已經站了許多人，打著哈欠，指指點點……
第二天我們去學校，老師把最高指示寫在黑板上，讓我們照著念。老師有所不知，我們其實早在昨夜的街上就已經把這條指示全文熟記了好幾遍。
如今我還記得這些最高指示的其中幾條：
我國有七億人口，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
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
……革命委員會好……；
我讚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過七八年再來一次……；
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