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新年開始，讀到王小波的“但願在新的一年，我們遠離一切古怪的事”。
文中說起的作者遇見的“超聲波加熱器”“打雞血”往事。讓我想起我經曆的那些古怪舊事。
我們的百姓從來不缺乏發明創造的想象力，每個時期都有幾種標誌性的發明，這些發明大多與普羅大眾祛病強體有關係，因而容易蔓延開來，在社會上騷動一陣。
我上大學的時候，社會流行紅茶箘，凡有條件的，能弄的到箘的都養起來，泡在茶杯裏，據說用紅糖蜂蜜茶葉水喂養（如此調出來的營養液還不如自己喝了），包治百病，強身健體，凡醫書上說到的好處它都有——消腫止痛、生津止咳、滋陰壯陽、活血化淤……尤其對高血壓、動脈硬化、冠心病、糖尿病有療效。那紅茶箘被蜜糖水滋養的肥肥胖胖，稀軟的躺在杯中，像一隻水母，它是活的。家中有來客人的，把杯中紅茶箘水潷出來，兌上開水，就是一杯上好的待客飲料，既新奇，又時尚，還治病，因而用紅茶箘招待人，特別討喜。那隻箘是不死的，每次潷出水後，再加點涼水蜜糖泡上。
就這樣熱熱鬧鬧一陣過去後，忽然就沒聲息了，沒有什麽理由，流行期間到處傳聞功效神奇，有些傳聞就在身邊發生，風潮過去了，也沒聽誰說特別留念，反正一下從社會上消失的幹幹淨淨。那些用來養紅茶箘的杯子，又恢複了用來泡綠茶紅茶。那隻紅茶箘去了哪裏？我懷疑當菜煮湯吃了。
八十年代我在北京，社會上流行起了磁力杯，據說平常我們的喝的水是中性的，沒有磁化，用正負極一作用，產生磁場，讓水分子變成水離子，喝下去，磁場在體內調理機體，有病治病，沒病增強免疫能力。我工作的出版社工會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批哈爾濱一家企業生產的“哈磁杯”，給每個職工發一隻。那杯子比一般的茶杯胖出一圈，最裏麵一層是強磁塗層。編輯室人人桌上放一隻，下班之前先把哈磁杯用水衝滿，第二天早上來的時候，水經一夜磁化，磁性正強，喝下去效果最好。那時候電視裏有個廣告，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兩手抱一隻如水缸一樣大的哈磁杯從鏡頭前走過，典著肚子昂著腦袋，邊走邊唱“哈——磁——杯”。
這樣的好事後來也忽然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任何理由，正如這事來的也是突然出現一樣。每個人的杯子都不知丟去了哪裏，隻有美編桌上的那隻還在，探頭往裏看，哈磁杯裏麵泡滿了煙頭和陳年茶垢水，有人扔隻活蒼蠅進去實驗，蒼蠅被那茶垢水秒殺毒死。
到了九十年代，社會上又在說頻譜儀的事，說頻譜儀特別有用，療效神奇，插上電，向周圍放射微波，在家裏就能理療，還減乏提神，還消腫排毒，還減肥啥的。尤其對老年人的關節保健特別有用，治療肩周炎腰肌勞損。有這樣的事出版社從不甘居人後，工會派司機從外麵拉來 “周林頻譜儀”,全社職工每人一隻。這種頻譜儀像一台小型的電子加熱器，裝在紙箱裏，比哈磁杯更加珍貴，發給我的那隻舍不得拆封，送到老家給了父母。到了老家我才知道，父母早已經收到了別人送的一台，一模一樣。
這種頻譜儀後來也沒了下文，一點理由也沒有的就在社會上消失了，我送回家的那一隻擱在大立櫃的頂上，蒙滿了灰塵，扔又扔不得，用又用不上。我想如果這些發明要真有效，一定不會隻在特定的時期內起作用的，因為原理都是生物物理科學，功效不會是年份的函數，到了那個年份它起作用，過了就沒作用了。可我遇見的這些事還真是隻和年份有關，放在曆史的時間軸上來看，像一個一個的孤波。還有營養口服液，從七十年代後期開始，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出現，又一波一波的退去，先是麥乳精衝劑，這有吧。然後的蜂皇漿，蜂皇漿不過癮還加上人參蜂皇漿，這也有吧？然後是中華鱉精、神農口服液、哇哈哈、腦白金……有一年冬天我從北京回無錫，京滬沿線一千多公裏的鐵路邊上做滿了“紅桃K”廣告，空氣中充滿了躁動，就跟馬上要發生暴動似的，我想這會有點不一樣啊，看這架勢“紅桃K”是真東西了，然而時隔不久，也沒有了下文。這沿線的廣告要抹幹淨了還真是一項重大的工程。
王小波文中提到的氣功治病，“神仙一把抓”我在北京親曆過，也專門寫過，這裏不重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