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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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女傭

(2020-04-15 04:25:06) 下一個

去過一次香港,很多年前的事了。說說我在街頭看到的一幕。

那是一個周末上午,我在一處街邊小店買東西,驀然抬頭,發現前麵過街天橋上集中了很多人,烏泱泱看不到頭,有坐有站,又看馬路對麵的地鐵口也一樣,人紮堆的圍擁。我大吃一驚,心想莫不是遇到抗議示威的了,我問店掌櫃,前麵天橋這麽多人是要上街遊行嗎,掌櫃的笑了,解釋道,她們都是在港的女傭,每個周末都在那兒,一坐一天。我再仔細看去,發現那些人清一色是年輕女孩,衣著樸素,膚色黝黑,像極了農村小鎮趕集的女娃子。

我買一份早點,靠近她們坐著,邊吃邊悄悄觀察。

我知道,香港女傭來自泰國、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年齡不一,大多是十幾二十來歲的孩子,小小年紀離開父母,漂洋過海到香港做傭,吃住在主人家裏,周末休息一天。我所感興趣的是她們的周末竟然是這樣度過的。

周末一到,這些女傭孩子們紛紛離開她們的主人家,搭乘地鐵公交車,早早來到地鐵站、過街天橋、立交橋下,來到凡有遮風擋雨的公共建築物下麵,每個聚集地都以國籍鄉村分片分點,默定成規,一點也不會衝突。早到晚到,那裏都是你的同鄉,都有你的位置。

這樣周末是最有親情和最為快樂的,她們幾乎沒有人會在周末呆在主人家裏,她們走到外麵,看看外界。一周不見,來的都是鄉黨,異國他鄉之地如同見到親人一般,彼此有安慰,有鼓勵,抱團取暖,親密無間,平時裏做工再壓抑的心情也好得著紓緩。

女孩們工作一周,唯有這一天是自由的,是屬於她們自己的。她們在公共場合聚集,在那裏她們可以用自己家鄉的母語方言聊天,而不需要說英語,她們互說自己主人的好也說主人的壞,說家鄉的事,說父母,說在家的兄弟姐妹,說她們心裏的悄悄話。她們帶來毯子、書籍、水壺、撲克牌、水果、零食、遮陽帽,坐著躺著,看手機,打牌,擺個姿勢用手機拍照,跟遠方的親人通話。她們把自己的周末活動完全暴露在公眾麵前,旁若無人的嬉戲打鬧,唱歌跳舞,或者幹脆打盹,完全沒有身份的自卑感。她們的聚集不影響城市交通,比如在天橋上,她們都規矩的沿著天橋的一邊坐,讓出天橋的另一邊給行人。或許對剛來香港的人如我會感覺有一些影響市容,但香港市民都寬容她們這樣的存在,並不覺得是個事。她們跟香港市民相處和諧,互不幹擾,相互平視,時間久了,這樣的聚集自然成了一道城市的周末風景。

她們這一天的安排就像我們老友相聚泡茶館一樣,放下一切盡情的玩盡情的說,這一天沒有飯點的概念,餓了就去附近攤販那裏買一串烤串。她們向小販買烤串的時候也是討價還價,挑三揀四的,做足了客人就是上帝的派頭。這樣的周末成本最低,把該省的錢都省了,除了吃飽肚子基本不再需要花錢,她們聚集的地方也不用買門票,她們把買門票的錢也省了,省下來的錢都寄回自己的國自己的家,她們小小的身上擔當著父母兄弟一家人生活的指望,也為自己節攢嫁妝的錢。她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美好的計劃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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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我們這也一樣,周末公園、或空場都是他們群聚的地方,甚至最繁華的街道兩旁都是他們蹲守的地方。我有幾個菲律賓同事,他們特別愛聚會,每次拖家帶口30-40人,哪怕沒啥吃的,也得拚拚湊起歡樂氣氛。天生快樂的民族
花盈衣 回複 悄悄話 好文,讚。她們享受著幸福生活,無憂無慮,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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