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常想起一些舊事。最近想起的是文革期間槍斃人犯。在我中小學期間,常常經曆公審大會,然後是立即執行。被槍斃的死刑犯中文革前期以現行反革命犯居多,後期以各類刑事犯居多。動輒就在體育場開萬人公審大會,電台直況廣播,所謂公審就是將疑犯押上主席台,聽人讀出罪行,當場宣判,當場執行。死刑犯先是遊街。那是一場全民的狂歡,群情洶洶,人頭攢動,萬民空巷。電台裏說人民大眾開心之日,就是敵人難受之時。主要馬路提前半天交通管製,路上是帶著糾察標袖的人員維持秩序,不時對人推搡,叫喊讓開。街上的人擠在人行道兩邊,伸長脖子,用魯迅的話說,“像一群鴨子,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住脖子向上提”,樹上建築物上都爬滿了小孩子。
隻聽一聲來了來了,先行的是帶著白手套開摩托車的警察,呈三角隊形,緩緩駛來,接著是警報車,嗚嗚咽咽的警報聲跟鬼哭一樣,恐怖的讓人糾心。後麵跟著的是相銜而行的幾部吉普車小矯車,也不知都是誰坐在裏麵,隻是讓人感到一種深不可及不可抗拒的力量。後麵駛來的是遊街的主角,一到這時人們開始躁動起來,氣氛達到了高潮,一輛接一的軍用卡車,前麵的死囚一人一車,反剪雙手五花大綁,後頸插著斬牌,脖子前吊一板子,上麵寫著姓名和罪名,姓名一律是打了紅叉的。仔細看脖頸處都有一條細繩勒住,使人不再能夠出聲喊口號。每個人犯後麵都站著兩位威風凜凜的武裝軍人,按住人犯的腦袋,後麵的判處了徒刑的犯罪則是數人一輛車,沿著車廂左右兩邊站立。緊跟在囚車後麵的卡車裏站滿一車軍人,槍支都是上了刺刀的。最後是一輛畫有紅十字的醫院麵包車,車窗被蒙的嚴嚴實實,悄悄的跟在後麵,感覺十分低調。
第二天在弄堂口的牆上或在大院的後門可以看到布告,上麵一串的人犯,性別年齡,罪名罪狀,前麵幾位是打了紅叉的。布告底下寫著某某法院某某院長某年某月某日。然後是聽到這樣的議論,派出所派人去死刑犯的家裏收繳子彈費。一顆子彈收三角六分人民幣,打幾槍收幾顆的錢。
我清楚記得,一次遊街,有一個死刑犯綁去無錫青山灣刑場,站在囚車上竟然毫無懼色,還對街邊的群眾頻頻含笑致意。在他的牌子上寫著:
海粟(紅叉)
現行反革命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