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友德痞上周六被廢了,在夏村。
他廢於一場不是意外的車禍。像以往無數次得勝後一樣,德痞豪情萬丈地走在夏村的機動車大街上,頭戴鋼盔,上麵的一盞燈閃閃發光,千裏之外都能看見;左手拎著果汁瓶,右手握著棒球棒,腰裏掛著一串還沒用完的“屎尿彈”,正和“黑命貴”、“暗剃發”的戰友們交流狠揍“紅脖子”上訪白人的經驗。談笑間,突然被一輛從背後高速駛來的瘋狂轎車撞飛,在空中連翻了好幾個筋鬥,然後重重地摔在冰涼的馬路上。當時燈就滅了,破碎的“屎尿彈”流了一地,連同果汁瓶裏的檸檬、椰子汁,臭氣熏天。
在病房外,我沒有足夠的勇氣看他的慘相,隻是膽怯地對著紗布纏身的他歎了一口氣。聽白人醫生說,拜美國醫療水平之賜,命是撿回來了,腦子因為被屎尿短暫汙染,能不能恢複正常就看造化了。
德痞是個節儉的好人,在工友圈裏是有口皆碑的。一叔曾以讚歎的口吻說:德痞家馬桶一天隻衝一次,是個過日子的好把式,發家致富指日可待!而我對他的印象也一直很好,因為有次在餐館洗碗時,我被一個叫“企鵝”的肥肥的胖子欺負時,德痞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把他打得滿地找牙。自此企鵝到現在見了德痞還是會咬牙切齒,因為缺了半個門牙的企鵝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媳婦。
德痞以前是個很隨和的人,常拿自己的老婆開玩笑,也敢自黑,有時也吃吃大媽們的豆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好像自從結交了一個叫“聰明”的損友後,聽進了不少雜音,就變了一個人。他在同鄉聚會時,總會對國家大事侃侃而談,特別是針對川普的時政新聞總有新穎獨到的見解。比如我們爬梯時隻是聊現在什麽行業最掙錢、房價是漲了還是跌了、孩子應該爬藤還是不爬藤、後院的收成怎麽樣、哪個明星又出軌了等世俗話題。他卻對此不屑一顧,橫插一句“美國人民給川普這個局外人一個機會,實際是給不要臉一個機會。” 有的同鄉不同意,爭了起來,德痞就痛心疾首地大聲疾呼:“同誌們要認清自己的階級!” 看看大家實在不願意聽他的,他就來一句“川普女兒和後媽關係肯定不好”,終於又把話題轉到了川普身上。
德痞不是那種隻會空談政治的人,雖然他隻有初中文化,生活水平低下,但做起事來卻是大膽果斷的。我記得去年一連串“黑命貴”打砸搶事件期間,他在餐館打零工。他打來了電話,讓我在網上搜索下當天的新聞,然後是很興奮地說,他上了報紙的頭條。我立馬在新聞的圖片中見到了他,在遊行隊伍的最前沿,手裏舉著一張用白紙黑字寫著抵製新納粹的牌子。這是一張正麵照,他憤怒的表情格外引人注目。在電話中他最後說,那天砸了五輛警車,十家店鋪,全部是稀巴爛,並惡狠狠地罵道“讓這幫狗腿子還敢欺負黑人了”。
聽到這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因為前兩天送外賣時,一夥黑人搶了我的外賣不付錢,還揍了我好幾拳。我本打算上警察局報案的,現在看來警察叔叔也是泥菩薩過河,我隻能考慮買把二十響的盒子炮了。
事後我才知道他那幾天根本沒有上工,向老板請了幾天假,專門去參加“黑命貴”遊行的。因為有工友也在同一家餐館,他們都罵德痞是豬 腦子,放著一天二百美刀不掙,非得去砸車。第二天我把這事講給他聽,讓他安心掙錢;政治的事讓搞政治的專業人士去搞,我們小老百姓還是安心掙錢養家糊口最好。他當時說我思想覺悟不高,他的壯舉都被主流媒體一致叫好。
掛完電話後我才發現原來固執的愛心大叔已經變成了滿腔熱血的左派糞老。
上個周六一大早,德痞告訴我要去夏村打一個漂亮的殲滅戰,有大巴接送,還有盒飯,全免費,可能還有津貼拿。對方隻有百來號“紅脖子”上訪白人,是為一個什麽姓李的將軍的雕像鳴冤叫屈。
我說人家的示威是在官家登記過的,合法的;你們雖然人多勢眾,但是沒有事先申請,警察叔叔會抓的。
他說不怕,州長和和市長和他們是一夥的,警察會聽市長的調遣,不會為難他們的;再說還有主流媒體拉偏架的。
我提醒他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千萬不要逼人太甚。。。
他豪邁地哈哈大笑,掛斷了電話。
後來。。。
唉,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川普也知道了,也作了評論。不知德痞還能想得起來?還能對川普評論再作評論嗎?
等待奇跡發生。。。因為德痞是個好人,盡管名字有點嚇人。。。
寫於 2017-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