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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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小路的口哨聲, 你隻管來

(2024-11-13 07:56:42) 下一個

張愛玲有一篇散文 “夜營的喇叭”, 玲瓏剔透, 極短, 不過 300 字. copy & paste 如下:

晚上十點鍾, 我在燈下看書, 離家不遠的軍營裏的喇叭吹起了熟悉的調子. 幾個簡單的音階, 緩緩的上去又下來, 在這鼎沸的大城市裏難得有這樣的簡單的心.
我說: “又吹喇叭了. 姑姑可聽見?” 我姑姑說: “沒留心.” 我怕聽每天晚上的喇叭, 因為隻有我一個人聽見.
我說: “啊, 又吹起來了.” 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什麽, 聲音極低, 絕細的一絲, 幾次斷了又連上. 這一次我也不問我姑姑聽得見聽不見了. 我疑心根本沒有什麽喇叭, 隻是我自己聽覺上的回憶罷了. 於淒涼之外還感到恐懼.
可是這時候, 外麵有人響亮地吹起口哨, 信手拾起了喇叭的調子. 我突然站起身, 充滿喜悅與同情, 奔到窗口去, 但也並不想知道那是誰, 是公寓樓上或是樓下的住客, 還是街上過路的.

鈴蘭呢, 從小住在海軍宿舍大樓, 聽隔籬鄰舍的哥哥仔, 在走廊或天台吹口哨, 吹得特別輕鬆, 恣意瀟灑, 或清脆, 或悠長, 像豎笛, 像口琴, 像蒙古呼麥, 又像小鳥在歌唱. 

嚐試學吹, 可是, 無論怎樣拚命撮嘴吹氣, 別說吹出音階, 氣若遊絲的聲音與不響相差無幾, 便以為那是男孩子的絕活, 會吹的是 Boy, 包括一些小流氓, 不會吹的是 Girl. 我小學同桌的阿嫦, 嘴巴寬又闊, 嘴唇不厚不薄, 一張嘴說話, 活脫脫川老頭的 style. 望向她, 雖然眼睛又圓又大, 可大嘴巴卻是五官之中最引人囑目的. 有一天, 驟然驚覺, 阿嫦竟然會吹口哨, 在兩個八度之間自由遊走. 我不服氣了, 然而, 縱使將嘴鼓扁, 就是不響. 終於泄氣, 自認是個笨蛋, 由此心生自卑. 後來, 讀醫學院郊遊時, 又聽《童年》口哨聲. 我賊心不死, 再度嚐試, 依然不響, 其時, 已不再嘟嘴生悶氣鳥, 才不為此受罪呢, 有啥好遺憾的, 不是有人吹給我聽麽? 

二天前, 專程去AP 的博客聽他唱歌, 其中時長 3:09 分的《鄉間小路》, 聽了 3 遍, 不是被他磁性的嗓音電暈, 亦不是八卦跟他合唱的妹子與他的情緣, 而是為了在  1:41 - 2:00 時段的口哨間奏. OMG, 多麽熟悉的聲音! 不就是給 baby 把尿時的人聲嗎? 噓 … 噓 … 噓 … 這種吹法, 我也會. 原來, 不是笨, 隻是沒運氣遇上 AP 級別的教練, 事實上, 有嘴就行, 甭管大嘴小嘴. “噓噓噓” 是口哨音樂的一個分支, 且是昔日無比溫馨的記憶呢.

雲深處, 寒噝噝的世界裏, 有人畫一幅油畫取暖, 有人活著就是衝天一喊. 很久沒有聽見有人在街頭巷尾吹口哨了. 那些年, 人們不在網上找樂子, 他們的樂趣渾然天成. 情不自禁吹口哨的人兒, 將生活的底色注入口哨中, 無論喜氣洋洋或心事重重, 皆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 爭渡, 驚起一灘鷗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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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鈴蘭聽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Crab' 的評論 :

沿途有風景, 熏風揚起的絲巾, 聽見的口哨聲, 所遇的人和事, 鳶飛魚躍 etc. 有些以圖文記下, 有些留存心間.

謝謝藍蟹!
Blue-Crab 回複 悄悄話 口哨很好聽,最後一張照片很漂亮,配在一起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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