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朋友有急事找你,知道嗎?” 下午4點半,實習隊趙隊長在內科住院樓下急匆匆地問我。他手上還推著一輛自行車。
“你怎麽知道的?” 我問。
“我剛剛在院長辦公室聽說的。他們要我轉告你。說你在台海醫院實習的女朋友下午來過電話,有急事找你。”
“知道是什麽事嗎?”
“沒有說。”
這是1982年夏天。我在溫山縣醫院畢業實習,女朋友在台海醫院實習。那時候沒有手機。每個醫院隻有院長辦公室有一部電話。
溫山與台海相隔80多公裏。在這裏實習半年多了。台海我去過幾次,都是坐公共汽車來回。 這次有兩個月沒見麵了。但是我們每星期都有書信來往。昨天收到信沒有說她有什麽大事。
我想打電話回去問。 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這麽大一個台海醫院,院長辦公室怎麽會幫我去找一個實習生問她為什麽打電話給男朋友?
會是什麽事呢?
能自己打電話,說明她自己問題不大。自己沒什麽大事為什麽又要打電話來說有要事呢? 她家裏有事? 醫院裏有事? 這些事也不用緊急找我。
我雖然知道不會有大事,但心裏還非常著急。
“明天星期六,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趙隊長看我一臉心事重重,好心地問。
“是啊,我也想去看看。”
“你可以明天坐汽車去。” 他建議。
“現在還會有從溫山到台海的汽車嗎?” 我有點心急。很不得馬上飛到台海去。
“估計沒有了。溫山到台海的公共汽車要開2個多小時,都在早晨和中午出發。現在快下午5點了,肯定沒有車了。” 趙隊長是溫山人。他的話是可信的。
“你可以把你的自行車借給我嗎?我現在可以騎車去。” 我有點急。
“你瘋了?” 趙隊長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
“溫山到台海有80多公裏,中間要爬兩座大山。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你行嗎?” 趙隊長對我還是很關心的。
“我是跑5千米的,騎幾個小時的自行車沒問題。”
趙隊長開始很猶豫,後來看我這麽著急,也就爽快地把自行車推給我。還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手電筒。
“拿著吧,晚上天黑,也許有用。”
“謝謝。”
我拉過自行車,把手電筒塞進褲袋,沒有回宿舍,沒有拿任何東西,馬上就走了。
自行車在醫院門口左轉就上了溫山縣大街,這也是當時溫山縣城唯一的大街。 街道兩邊排了幾百輛大大小小的手拉車。車上裝滿了大捆大捆的甘蔗。每輛車的邊上都站著一個農民在喊:
“賣甘蔗,賣甘蔗”
那是計劃經濟的時代,溫山縣除了水稻和甘蔗其他是不許種的。甘蔗是溫山縣大街上唯一能買到的水果。
來醫院探病的每個人都背一大捆長長的甘蔗,足有1-2米。不管你生什麽病,送的都是甘蔗。因為街上除了甘蔗,還是甘蔗。
低血糖病人啃甘蔗,效果最好,血糖馬上升高。外傷病人啃甘蔗可以鍛煉口腔周圍肌肉,有助康複。臥床病人吃甘蔗可以促進腸胃蠕動。甘蔗有大量的纖維素。
口腔手術,胃潰瘍,胃穿孔,腸梗阻,胃大部切除病人也啃甘蔗? 不可思議。
在滿街的甘蔗林裏騎了幾分種,很快騎出了溫山縣城。
轉個彎,過了橋,就進入了連接溫山縣城和石橋鎮的鄉村公路。
這條路有10幾公裏長,路麵用大塊的石頭砌成,高低不平。溫山縣到處是山,盛產石頭。 汽車在石路上開,一路車震。自行車騎起來就抖得更厲害了。
本來我心急,很不得馬上飛到台海, 見到女朋友。但這路不配合,隻能入鄉隨俗,慢慢騎,慢慢地欣賞兩邊的景色。
7月中旬,正是夏收夏種的農忙季節。
田裏有生產隊的婦女們在彎腰割稻。男人們拖著大捆大捆的稻草往公路邊放,有些男人們挑著一擔擔濕漉漉的稻穀,從水田裏一腳深一腳淺地,搖搖晃晃艱難地走上公路。然後把一筐筐的稻穀倒在公路中間曬。
這公路頓時變了樣,兩邊是亂轟轟的稻草垛,路中間成了曬穀場。不用也是浪費,反正這裏平時汽車也很少。
本來已經是高低不平的路,上麵鋪上一層濕漉漉的稻穀,騎車就更困難了。 波浪起伏滑溜溜,一不小心就跌倒。
心急也沒用。隻能慢慢騎。還好,我的自行車隻滑倒了兩次,沒有跌痛手腳。
花了一個多小時,總算騎出了這個10幾公裏的巨型曬穀場,已經6點多了。
前麵這段路好了點。趕緊騎。
6點半,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打雷還夾著閃電。 混身濕透。
想找個地方躲雨。 路兩邊的樹都太小,不遮雨。
拚命騎了一陣,看到前麵有個路邊小攤。攤主是個中年婦女,在幾顆大樹間拉起一塊大油布。透風涼快,又擋雨。 那婦女坐在一條小木凳上, 拿著一把破舊發黑的芭蕉扇,往一個用爛鐵桶做成的煤球爐裏扇風,爐上放著一口油黑發亮的大鍋。
雨水從油布的邊緣嘩嘩地衝下來。我趕緊把車停在油布底下。 抬起頭,張大嘴,喝了幾大口從天而降的天水。
好喝,真解渴。那年代還不知什麽是空氣汙染,天水絕對幹淨。
喝了水,口不幹了。眼睛就發現一大鍋在煤球爐上煮著的茶葉蛋。這些蛋多數已經煮熟。蛋殼是金黃金黃的, 看起來很誘人。有些蛋殼是完整的,有些蛋殼已經被敲裂。 據說殼裂開的雞蛋燒起來更容易入味,吃起來更香。鍋裏的水在沸騰,一片片茶葉在鍋裏旋轉跳舞。 氣泡一個接一個從鍋裏跳出來,又聚在一起,化為白色的清煙在油布下彌散,鑽進我的鼻孔,刺激我嗅神經,經過嗅覺通路,告訴我的嗅腦,這茶葉蛋很香,很好吃! (不久前我剛剛考過上海腦研究所的研究生,嗅覺通路我背得滾瓜爛熟)。
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茶葉蛋的香氣提醒了我。
“這茶葉蛋怎麽賣?”
“8 分錢一個。” 還不算貴。
“你一天大概能賣出幾個?” 我開始關心攤主的生意。
“運氣好的話一天可以賣掉40-50個。”
“蛋是哪裏買來的?”
“自己家裏後院的一大群雞生的。”
我一邊與她聊天,一邊在算:一天賣掉50個雞蛋能賺4元錢,一個月30天就能賺120元錢,還不包括她攤位上賣別的東西賺的錢。天哪!我們大學畢業的工資也隻有45元。我們學校裏教授的工資也沒有120元一個月。與我們這些書生相比,那攤主簡直是個大老板。
”你要幾個?” 攤主追問我。
我一摸口袋,糟了! 剛才匆匆忙忙出來,沒有帶錢包,口袋裏一分錢也沒有。 即使我口袋裏有錢,我這個實習生,一個月的零花錢也買不起幾個雞蛋。
“不好意思,我……,我隻是問問。” 我不想說我沒帶錢。
“都6點半多了。你肚子不餓?要買趕緊買。如果天不下雨,我老早回家了。” 攤主催著我買。
我看著攤主,無可奈何地傻笑了一下。
沒過幾分鍾,雷雨停了。趕緊上路。
我一路騎,一路還在想著女朋友。“到底會是什麽事? 這麽著急打電話找我。”
一連串的推論就像診斷與鑒別診斷在我這個實習醫生的腦子裏跟著自行車的輪子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一圈又一圈。
7點左右,到了石橋。
這裏我坐汽車經過幾次。石橋是三岔路口。往東是溫山,向北經過黃石去台海。
從石橋到黃石是一段石子路麵,養路工人把大塊的石子都往路中間掃,路兩邊比較光滑。容易騎自行車。 我可以飛速前進。
正在為平路高興,忽然聽到前輪子“哧”的一聲,接著車子就慢了下來。
下車一看,發現前車輪漏氣癟胎了。
這下麻煩大了。前麵還有50多公裏路,天又快黑了,身上分文不帶。如果走路,到明天早上都到不了。
還好,離公裏三岔口不遠是石橋鎮。我決定到鎮裏碰運氣。
一裏路,連走帶跑的沒幾分鍾就到了。
傍晚了,炊煙四起。
石橋鎮的小街上很多人坐在路邊吃飯,乘涼。街道上到處都是黑不溜秋的汙水和垃圾。剛剛下過雨,街上是又潮,又熱,又悶,又臭。 好像這些人都已經習慣了,不在乎。 那年代還不知道什麽是空調,夏天家裏很熱。一家家的都在路邊放個破舊的小桌子和幾個凳子。 桌上放兩三碗青菜蘿卜,每人捧著一碗飯,吃得挺香的。女人們都比較老實坐著吃。男人們一概都是赤膊上陣,成群結隊的聚在一起,端著碗邊吃邊聊。男孩們光著腳在街上追逐玩耍。盡管石頭路上高低不平,還有大大小小的石子,小孩子跑在上麵好像一點不痛。
“同誌,請問哪裏有修自行車的嗎?” 那年代都稱同誌。我見人就問。
“前麵路口右轉彎,有一個修車的老頭。現在恐怕關門了。” 那人滿嘴是飯,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為我指路。
右轉彎果然有個自行車修理鋪。地上黑乎乎,亂七八遭地放著很多廢舊輪胎和自行車鋼圈。 一個破木門半開著,裏麵黑洞洞,熱乎乎的。
“有人嗎?我要修自行車。” 我往門裏大喊。
“關門了,明天再來。” 裏麵傳出一個老頭的聲音,好像也在吃飯。
“老伯,行行好。現在可以幫我補胎嗎?我還要趕路。”
等了好久,老頭終於出來了。
“怎麽啦?”
我把事情經過老老實實的向老頭說了一遍,他好像有點惻隱之心。
“好吧,我幫你修,但要1元錢,算是加班。
天那,要1元錢。平時補個自行車胎隻要2角錢。
“老伯,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我一分錢也沒帶。”
老頭這下急了。 “你這小夥子,看人倒是不錯。讓我補胎還沒帶錢?”
“這樣吧,你有沒有補胎工具,讓我自己補?” 我隻能苦苦哀求。
“你能補胎?” 老頭子瞄了我一眼。
“是的,我能補。你能借我補胎的工具嗎?”
“在那裏。” 老頭子不樂意地指著牆角落。
果然那裏有一個破舊的工具箱。我趕緊過去,翻箱倒櫃,找出了剪刀,銼刀和膠水。
“太謝謝了。”
我一邊說,一邊拆下前輪,挖出內胎,打足氣,把內胎放在水盆裏找到漏氣口。又在地上找了一個破輪胎,剪下一小塊。兩邊都用銼刀銼毛,放點膠水,合在一起。沒有幾分鍾輪胎補好了。
老頭子一邊吃飯,一邊看我在昏暗燈光下補胎。動作熟練。 看樣子對我還挺佩服的,似乎有意收我做徒弟。
他那裏白飯加鹹菜,吃得津津有味。我已經饑腸咕嚕,口水直流。但我開不了口。 已經免費修車了,總不能再問人家要飯吃。
車修好了,千謝萬謝地告別了那好心的老頭。
女朋友在呼喚,繼續趕路。
石橋到黃石約30公裏,一馬平川。 太陽已經下山,雨也停了。兩邊都是農田,路上沒有人,偶然有幾輛貨車通過。天氣也比白天涼快多了。 正是趕路的好時光。
到黃石縣城已經晚上10點多。這裏盛產橘子。平時路過,黃石汽車站人山人海,自行車、手拉車、拖拉機、客車、再加路邊賣橘子、賣甘蔗、賣雞蛋、賣大餅、賣油條、賣棒冰、賣汽水的各種各樣小攤,還有在街上遊走的雞鴨豬狗牛羊,真是熱熱鬧鬧,沸沸揚揚,常常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現在晚上了,人跡全無。
自行車在黃石汽車站前飛過。
從黃石縣城到台海有兩座山。第一座比較高,那年代沒有山洞。平時汽車在彎彎繞繞的盤山公路上走半個多小時才能爬過一座山。
半夜了,天色昏暗。這一帶雖然沒有虎狼出沒,一個人夜裏爬山,心裏還是有點發毛。
為了安全和方便,我準備搭貨車。
背後遠處來了燈光,越來越近。有貨車來了。
我趕緊下了自行車,站在路邊,向漸漸靠近的貨車揮手。
那貨車在我前麵呼嘯而過,速度也沒減。
別輕易放棄,再試一試。
又來了一輛。這次我幹脆和自行車一起坐在地上向貨車司機揮手求助。讓人感覺也許我是騎車跌倒了,需要幫助。
果然有效。這輛車在我麵前停了下來。 從付駕駛室伸出一個頭了。
“你怎麽了?” 他向我大喊。
“可以搭你們的車去台海嗎?”
副駕駛轉頭與正駕駛商量去了。
有希望。我趕緊從地上起來,扶著自行車向貨車走去。
“不行,沒有位置讓你坐。”
還沒等我走近,貨車已經走了。
很多年以後,我在美國讀心理學時才知道,隻有女性在路邊求助,才更有可能得到幫助。 像我這樣的一個年輕男人半夜裏在荒郊野嶺攔車,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劫匪。
沒希望。自己走吧。
黃土嶺是位於黃石和台海之間的第一座山。 山不算太高 300-500米吧。一條由石子和黃泥做成的窄窄的盤山公路從山的南麵纏繞而上。繞了六個大彎之後,公路到了山頂。又從北坡繞下去。我叫它六盤山。
車路很窄,一邊靠山,一邊是無依無靠的陡坡,轉彎處多數沒有遮攔。一不小心車就會衝下坡去。有時候下大雨會把路基和山坡衝掉一大塊,這路就更加危險。
白天過山,可以看到山上有很多竹林,幾顆稀稀拉拉的鬆樹。 大部份山坡是荒地,芳草萋萋。零零星星地散落著不少新塚舊墳。有些舊墳已經被人盜過,露出黑乎乎的墳洞。
半夜裏一個人爬山過坡,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黑乎乎的墳洞,雖然晚上看不見,但是我知道它們就在不遠處,像一雙雙虎狼的眼睛盯著我。
公路邊是密密麻麻的竹林,高高的壓在公裏的頭上,遮住了天,山路變得更加漆黑。一陣山風吹過,把竹林吹得沙沙作響,總覺得後麵有人或動物跟著,手電筒往後一照卻什麽也沒有。
不管它,推著自行車,一路上坡,加快腳步向前走。幸虧有手電筒,一路東照西探。說是照路,更重要的是壯膽。
“煞煞煞煞” 忽然聽到前麵不遠處好像有動物跑路的聲音。
手電筒的燈光立即隨著聲音掃去。原來是一隻大灰兔正從公路上跑過,迅速地鑽進路邊的草叢裏,然後回過頭來眼睛盯著我。
還好,不是狼。 灰兔是友好的動物,不用怕。小時候我還養過二十幾隻兔子,老朋友了。
剛剛心跳有點加速,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加速前進。
一彎,二彎,三彎。
四彎,五彎,六彎。
趁著夜色,伴著涼風,我用長跑運動員的腳步,盤山而上,用了40幾分鍾時間,推著自行車半走半跑到了山頂。
女朋友在呼喚。
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從下午出發到現在已經7小時了,走走停停騎騎,終於登上了黃土嶺之巔。已經走了60公裏,什麽都沒有吃,也不覺得餓,不覺得渴。
夜深了,群山連綿,隱隱約約,一片寂靜。除了剛才那隻灰兔之外,沒有任何野獸鬼神敢來麻煩我。哈哈。
山頂上,午夜星空,一塵不染。銀河係、北鬥星、牛郎星、織女星一個個顯得格外明亮,特別的大, 特別的親切,好像就在身邊,觸手可及。
“女朋友,我來了。” 突然我對著星空,大喊一聲。山穀回蕩。 可惜離台海還有20多公裏,她肯定聽不到。
要是女朋友也在這裏該有多好,這午夜星空一定會更加浪漫。
下山了,坡不算陡,如是白天,可以慢慢的騎下去。 但是晚上路麵看不清楚,坑坑窪窪的,還有大大小小的石子。為了避免翻跟鬥,滾下山去,還是腳走為好。
第二座山比第一座山低了許多,上山下山都不在話下。 走完下坡的幾個彎道後,前麵是一條直直的斜坡,再往前就是臨江邊了。
路兩邊好像是番薯地,已經沒有竹林和墳地了。我鬆了口氣,準備上車,忽然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麵路上有兩個巨大的物體在移動。
電筒一照,好像是兩頭毛哄哄黑乎乎的野豬肩並肩地向我奔來。看上去每隻都有兩三百斤重。 離我隻有10米左右。小時候在農民家裏見過豬,但是從來遇到過這樣大的。
野豬不像狼狗一樣凶猛,一般不咬人,但是被惹怒了野豬也會攻擊人。小時候聽農民說過,有人用土槍打野豬,沒有把野豬打死,反而被野豬衝上來撞倒咬死。
怎麽辦? 往回跑,原路逃回。不行,我上坡速度恐怕沒有野豬快。
手電筒的光線沒有擋住野豬,越來越近。
“嚎…” 我衝著野豬大吼一聲,也沒有用。
再看一下,兩隻野豬正走在路中間,兩邊還有空間。
看來我隻能向前衝了。我趕緊上車,“鈴,鈴,鈴……” 一陣自行車的鈴聲,我向野豬右側的路麵衝去。
兩個野豬愣住了,站在路中間一動不動。山中的野豬可能沒有聽到過自行車鈴聲,也沒有看到過半夜裏有龐然大物向它們發起衝鋒。
在野豬發愣的一瞬間我已經從它們的身邊騎過。
“再見吧,野豬。”
我拚命地頭騎了一陣子,已經逃到了臨江邊上。
謝天謝地沒有被野豬吃掉。回想一下,剛才的野豬可能並沒有惡意,它們也許是在星光下談情說愛,也可能是土地公公派來歡迎我,保護我的。
也許是我自己嚇自己,自作多情。
台海城外的最後5公裏是平坦的柏油馬路,太好騎了,就像是跑5000米的最後衝刺。 再也沒有野豬來挑戰,勝利在望。
淩晨2點,我在台海大橋上通過,進城了,有一種勝利者的喜悅。
古老的台海大橋並不長,最多也就300米。 橋麵也不寬,能同時通過兩輛汽車。據說這橋是當年準備解放台灣造的 。台灣還沒有解放, 今天倒是迎來了我這個不速之客。
夏天的晚上,這裏常常是星光燦爛,涼風習習。 晚上會有很多人在這裏乘涼,也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以前也跟女朋友一起來溜達過。現在是下半夜兩點了,人們都已經回家入睡,橋上空空如也。
在自行車騎上大橋的一瞬間我看到橋的另一頭,黑暗的燈光下好像站著一個人,似乎在朝我的方向翹望,似乎是在等人。
這個人的身影看上去很熟悉。
眼睛一亮,心裏一驚,腦子一轉,熱血沸騰。一下子兩條腿上的肌肉細胞變成了原子能發電廠,ATP的產量立刻增加了上千倍,自行車立刻變成了摩托車,衝啊,飛啊。
我看到橋對麵那個身影好像也動了起來。頭發和衣角向後飛舞,人在向前,朝我這個方向移動,走動,跑動,好像是一隻快樂鳥,一個燕子,一顆流星向我飛來。
我們總於在橋上相會了。
“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在這裏?”
“我剛才做夢的時候聽到你的呼喊,看到你騎著自行車來了,所以我就起床跑到這裏等你。”
“你有什麽急事找我?”
“沒什麽,隻是想跟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