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我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到桃花盛開的田野裏蓋幢小木屋,做個木匠,製條木凳。我可以坐在木凳上讀書寫作,閑了到水邊坐在木凳上釣魚。
很多年了,生活一變再變,做木匠的夢想始終未能實現。
其實小時候做木匠的理想也是出於無奈。媽媽說按政策我長大了要上山下鄉。去農村做農民太辛苦,不如做木匠。有點手藝可以給農民造房子做家具。農民天天都要下田幹活,即使到了冬天沒事幹還 要去挖河,沒飯吃也要去造大寨田。
我聽媽媽的話。讀中學時,我就開始為做木匠的理想而奮鬥。我在家裏養了二十多隻大灰兔和大白兔子。灰兔肉香噴噴的很好吃。大白兔每三個月剪一次毛。把兔毛拿到供銷社賣了,換幾個錢就去買 木匠工具。 我高中畢業的時候已經有了整套木匠工具,會做許多家 具。桌子、凳子和櫃子都不在話下。
國內的政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天天變。
當我做好準備要去上山下鄉的時候,上麵說不用了。1976年我被招工進電廠做了工人。師傅說我很聰明,就把我分配到電廠最先進的工業自動化車間。做木匠的理想第一次被放棄。
1977年我參加了高考,我報考的是工業自動化管理。 錄取結果卻讓我去讀醫學院。我與領導說我不想去醫學院。領導說 “黨的需要就是你的誌願,你不去也得去。” 就這樣我的理想又一次被強改。
讀完大學,再讀研究生。 我服從安排,立誌在國內做一個人民的好醫生, 隨時準備挨病人的拳頭和尖刀, 或者上前線與病毒搏鬥,做一個光榮的烈士。
80年代中期,政策又變了,可以出國了。我也隨潮流出了國,到了美國。做木匠的理想就這樣再次被擱置。我辛辛苦苦攢起來的一套木匠工具也在家裏束之高閣。 每次搬家媽媽還把我的木匠工具像寶貝一樣地好好保護起來。
在美國快30年了。 先讀心理學博士,再做住院醫生,後來自己開 業。在美國隻要自己努力,夢想都會成真。在美國我可以做我願意做的事,30年間沒有任何人強迫我做任何一件事。
去年提前退休了, 準備趁年輕去周遊世界。
因為孩子們都在北加州,我們就在舊金山郊區一個叫發現灣的地方買了一幢房子。 門前有條河,這河四通八達,一直通往金門大橋。 發現灣四周都是農田,種滿了成片成片的桃樹。這幾天正是春暖花 開,田野裏開滿了桃花,鮮紅的、粉紅的、桃紅的、嫣紅的, 真是一片桃花的世界。
住下來了,今年有許多旅遊計劃。“天涯是我的故鄉,海角是我的新家”。
誰也沒有料到今年的旅遊夢還沒有開始就被新冠狀病毒撕成了碎片。
一月底準備去中國陪父母親過年。武漢肺炎大爆發,中國各地閉城封路,隻好取消了回國過年的計劃。一個多月了,我還不能回去看父母,隻能天天在電話裏與他們聊天, 夢中與他們見麵 (老人不會用QQ)。
原計劃兩月份去東南亞,三月份遊歐州,四月份到日本看櫻花。感謝某人製作的新冠狀病毒,現在瘟疫在全球大爆發,哪裏也去不 了。 今年日本的櫻花一定要哭了,沒人去賞花。 落英滿地,無人搭理。
本來認為美國還安全,這幾天也麻煩了。病人猶如雨後春筍,從西雅圖到洛杉磯,從舊金山到紐約,一天增加幾百個。美國政府沒有像中國政府那樣對老百姓實行強製隔離,但還是勸大家自動隔離。 矽穀的大公司職員都在家上班,學生都在家上網課。能不出行的盡 量不出行。
我也沒辦法,這幾天隻能呆在家裏。
沒事幹,想起了做木匠。到店去買幾個木工工具,幾塊木料,敲敲打打,沒幾下,兩張桌子,一條木凳就做好了。比我當年做木匠方便多了。
“童年,我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到桃花盛開的田野裏蓋幢小木屋, 做個木匠,製條木凳。我可以坐在木凳上讀書寫作,閑了到水邊坐 在木凳上釣魚。”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今天我的理想終於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