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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的海外學子們,在做決定要不要回國時,很多人都猶豫不決。這時接到國內大學校長、所長、名人的親筆信邀請回國任教任職,無不起到推動作用。比如,獲得英國雪菲爾德大學冶金博士的李薰原本沒有立即回國的打算,收到錢三強的邀請信後開始動回國的念頭。一年後任科學院院長的郭沫若又親筆邀請他回國,才讓他痛下決心。
有一位老海歸,叫周卜頤,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獲得兩個建築碩士學位,小有名氣,收到建築大師梁思成的回國邀請信,覺得回國可以有所作為,便來到清華任教。能與梁思成共事,原本應該引以為榮,知恩圖報,可這位老兄自持高傲,看不起梁思成的建築理念,竟公開鄙視梁思成為“作繭自縛”的“泥水匠”,最後跟梁思成鬧翻了。
梁思成不但是建築學家,也是曆史學家,很重視中國傳統建築風格,主張保護老建築。周卜頤是少壯派,推崇美國鋼筋水泥的現代建築,認為梁思成的觀念是保守複古主義。以梁思成為主的學派已經形成了清華建築係的核心,也得到了留美老海歸吳良鏞的支持,周卜頤覺得處處受排擠,有股窩囊氣。在係裏的大會上,他抱怨說“如果我們改變了一些中國建築式樣,梁思成就指為‘不三不四’,如果用了一些外國東西,他就說,‘這不是中國有’,是‘洋樓’。”以後,口氣越來越激烈,抱怨變成了批評,“梁先生言行不一,口頭上讚成批判吸取古人的、外國的有用的東西,但實際上隻是要複古。這是對待民族遺產、世界文化極其粗暴的態度。”
周卜頤雖然有些狂妄,骨子裏還是一介書生,不懂得在中國的政治環境下如何生存,注定他會輸給梁思成。他寫信給清華校長蔣南翔,“問題是出在以梁思成為首的小集團”,要求撤掉梁思成係主任職務;他批評的矛頭擴大到了蘇聯老大哥,嘲弄蘇聯建築風格。1957年,反右運動開始,梁思成見風使舵,第一個寫出反右文章,而周卜頤沒有收斂,還在為個人得失斤斤計較,得罪了許多人。當時院校各係是有右派名額指標的,梁思成又是係主任,周卜頤被打成右派是板上釘釘的事。
周卜頤的才華最終沒有讓他在建築業領域有所建樹,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的原因,再加上自己的倔脾氣,不謙虛。原本隻是宮殿與摩天樓之間的學術爭議,結果成了政治角鬥場的犧牲品。被打成右派後周卜頤身心備受打擊,精神衰頹,拱肩縮背,在農場無力從事體力勞動,一直到文革結束後才給他摘掉右派帽子。因年過花甲,學校決定安排他退休。他心裏不服氣的那股勁頭又上來了,給鄧小平寫信,要求繼續工作,主要理由是,自從回國,二十幾年隻幹了六年建築。鄧小平大為支持,把他從清華轉到了新成立的華中科技大學,創辦了建築係,自己也當上了係主任,著書立傳,翻譯文章,也算是發揮了餘熱。
周卜頤2004年去世,享年90歲。
如果不被打成右派去農場做體力活, 他還能活到九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