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始不久,婕找我談話。說近十個月,我應當看到他們不需要雇一個住在家裏的工人。她向警察局查詢了這段時間一共不超過十次警鈴響起,兩三次發生在我休息日,警車開來檢查。
我已有思想準備,無論她說什麽都是借口,實際是她嫉妒我,怕我會搶她的丈夫,隻好同意。
我告訴她窗子的情況是僅在飯廳和大的家庭室窗子關不好,一刮大風就刮開了。我接過幾次警察局的電話,然後去關窗。有兩三次我跳完舞到家是夜裏1點。警車在院子,馬上進去關好窗就沒事了。我建議:請工人來修一下插銷。插銷變形,栓、孔對不好,插不深容易鬆開。另外窗框的木頭太糟,需要大修,換新窗才能徹底解決。
她說房子已經大修好了,竡的任務很輕,可以來做洗衣物、搞清潔的工作,周日的晚飯她自己簡單做就行了。
接著談解雇條件:九月我可以邊工作,邊找新工作。十月離開,給我十月份工資。若沒地方住,可仍住在這裏。
如此優厚的辭退條件我還能說什麽?隨即回房間拿出從中國帶來準備給黃伯母的真絲緞子。送給她。她真沒想到我會有如此高級的料子。這是她的顏色,金黃色底上有綠色竹子非常典雅。可以做長晚禮服。
她說留著我自己用。
我說我做這樣的工沒有經濟條件找裁縫製作。做了也沒機會穿。如果我自己做,恐怕做不好,浪費了料子。原來工作過的幾個女主人都太矮,不適合,我最喜歡這裏,也覺得她是我遇到女主人中最有氣質,最好的,送給她最合適,希望留作紀念。
她收下後,我想這個料子是夠燙她手的。這對她是個刺激,一個中國保姆竟有如此高的藝術修養,能買這樣高雅的料子,這和她認為我偷她的東西是鮮明對比。我怎會看得上她認為我會偷的東西呢?
話說這塊料子,是1993年出國前在北京王府井最大的綢緞莊買的。是為送給父親學弟黃迪夫人,黃伯母。1945年燕京剛複員,我們和黃夫人都住在燕南園。當時父親向黃伯母打聽黃伯伯,希望他回燕京任教。
黃伯伯是1941年燕京關門前到美國去留學的。這時應當已經學完正好回國效力。黃伯母說由於抗日,失去了聯係。父親利用在美的燕京關係,找到黃伯伯。他已經在聯合國任職,沒有去完成博士學位,不想回國,同意讓他的家屬去美國團聚。他們大兒黃宗複是我同學,還有宗頤妹、宗謙弟。在1946年上半年全家搬走了。
文革後他們夫婦曾來京,母親請他們吃飯,我們都去了,和他們見了麵。所以我打算到美國後去看望二老。
剛到美,我曾和黃伯母聯係,她拒絕我去看她。因為許多燕京人都去波士頓打攪他們,他們年事已老,無力接待。並說我的同學宗複獲物理博士學位,在美國宇航局工作,不能接近中國來的人。我想這大概是個重要原因。
回到房間想著我又被解雇了,還是很不舍得。
這是我來美國最舒服的十個月,吃得最好,特別吃了許多有機新鮮食物。住得最好,在這裏看到貓頭鷹蹲在房簷,夜晚那兩個大眼睛可以和月亮比美。在這裏遇到半人多高的大雪,看到了北方大斜坡尖屋頂,發揮巨大作用,沒把房頂壓壞,但水槽斷了好幾處。
這裏四季有花,冬天在花房看到很多熱帶植物,特別是各色蘭花。初春圍繞房子的鬱金花,春天玫瑰園各色花朵陸續綻放,這是開花時間最長的。然後,桃花、杏花、梨花、蘋果花開滿大院子,秋天果實累累,可惜桉隻許我摘蘋果。其它他不說,不敢摘,不想惹他生氣。
最傷心的是一個極大的梨掛在樹上,我多次提醒他,他不摘,也不讓大家摘,最後太熟掉地摔碎誰也沒吃到。
葡萄掛在棚上也不摘,最後不見了,大概他自己吃了。他曾顯擺杏、桃非常好吃,並不讓大家去摘。桉的脾氣一直讓人摸不透。
要走了,也不舍得離開竡,他人真好,有他的指導使我沒有犯大錯誤。
各種不愉快並不會影響我的情緒,特別是即將離開,讓那些不愉快拋到腦後,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不能讓它們影響我的情緒。要愉快的迎接新的戰鬥。人生就是在不停地變化中前進的。希望我可以有更好的運氣。
九月初蘋果已經成熟,紅的、黃的、綠的、各種混合顏色的蘋果掛在樹上非常好看。桉採了幾筐,在花房外用機器擠壓蘋果汁,裝入罐裏。並對我說趕快去摘,吃個新鮮。
我到果園,100多棵樹,能認識的品種不多,選了一些沒見過的,嚐了一下,有的又脆又甜,有的又酸又苦。我去問桉為什麽不都種這類好吃的。他說又酸又苦可做蘋果派、蘋果醋或酒。發酵之後就很好吃。不同的品種營養不同,果實多少也不同。種了之後才知道。我明白這是他的科研。
很可惜,我沒有記住那幾種特別好吃的樹在何處。所以隻能碰運氣,看著差不多,吃著差很多。
我問桉為什麽榨汁。他說蘋果節呀。周日這裏舉行蘋果節。銀行高管和家屬大約300多人來過節、摘蘋果。每年都有,很熱鬧,汽車停在那個草坪上。我一聽就急了,這幾百人進來,這個房子的安全和衛生呢?我去找竡抱怨。竡說這是外麵的事,和我們無關,他不來。這些客人不許進屋,在外麵搭帳篷,設臨時廁所。除非是婕的朋友,她帶他們進來。
周五,院裏搭起兩個巨大的白色棚子,看來是燒烤,由外麵廚師來做。在停車草坪旁運來幾個臨時廁所。
周五下午婕回來告訴我蘋果節我的工作是站在廚房門口,不讓人進來,這樣房子不會弄髒。正門是鎖住的,其它玻璃門也都要鎖好,不會很亂。我明白她是相信他們的高級雇員。
周六送來許多桌椅、燒烤爐具,煤氣罐。看來每年如此,這些工作人員知道怎樣準備。周日一早工作人員陸續運來要燒烤的食物,雞腿、雞翅、雞胸、各色腸子、牛排,要烤的青菜、綠菜花、大蘑菇、西紅柿、茄子等、還有青菜沙拉。工作人員白衣白帽,戴塑料手套。看來很正規。
下午一點多小汽車陸續開來,一家一家的來了許多小孩。摘蘋果大多是小孩,大人主要是和婕、魏先生聊天。魏先生和婕均穿運動裝、便服,客人們穿得也很隨便得體。這是野餐的派對。最後還來了讓孩子們最高興的小醜演員,大紅鼻子、變戲法、蹦蹦跳跳,說說唱唱,好不熱鬧。
隻聽一片片的笑聲傳過來。我站在廚房門口,生怕有人過來。這時那位墨西哥工人一家也來了。他讓其夫人和小孩和我在一起,他自己到客人那邊照料摘蘋果。桉忙著給大家倒蘋果汁。
大約三個小時節目演完,蘋果也摘得差不多,就結束了。這些工人馬上收拾清掃,最後留下白棚子和桌椅、臨時廁所,看來這是不同的單位。周一上午全部拆完,一切複員。看來分工明確,每人在預定時間內幹完自己的工作。決不拖拉。
客人走後我去蘋果園一看,好摘的全光了,滿地不好的小蘋果,成了明年的肥料。怪不得桉讓我趕快摘,否則就什麽都摘不到了。
看來執行長官要用各種辦法來使公司保持活絡,人們朝氣蓬勃、團結協力。這讓我從保姆的角度了解長官的工作,大開眼界,很有意思。可惜我快要離開了。
作者也相當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