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動的我一定要抓緊這免費旅行的機會到外地見識見識。
我們教研室和我一起留校的都有了小孩,趁此好好在家帶孩子,外地的教師正好利用免費乘車的機會打回老家去,革命、回家雙豐收。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發現紅教工的兩位65屆畢業男教師老管和老鬱頭打算大串聯,老管是我室造反派的小頭頭,還有另一位比我高一屆的男老師葉慶鎬也想與他們倆去。我硬著頭皮去問他們:可以一起去嗎?因為平時和他們很少聯係,在一個教研室不是同小組的就很少接觸。他們開始說就我一個女的和三個老爺們出去不方便,我說實在找不到。就同意了。
我們訂了行動路線走中線,第一站武漢。出發那天就我行李大,我帶了棉襖、棉褲、被子、墊子,他們不高興的說帶女的就是麻煩。
到了車站人之多真不可想象,我東西太多根本擠不進去,這位靈光的小頭頭鑽了進去占上一麵窗戶,打開後先把東西遞進去,然後葉鬱倆抱我爬上窗戶鑽了進去。他們兩位也爬了進去。
車上人之多是任何人無法想象的:廁所坐滿人;行李架上躺著人;坐位底下躺著人;行李擺在地上,自己坐著;小桌子也放了行李。總之所有的平麵全是人,幸虧年青憋得住尿,不敢吃喝。實在餓了啃一點自備的幹糧。車慢的要命,一路上,上下的人不少。到了漢口,他們說太擠了就在這裏下車吧。找地方吃喝,然後再坐汽車去武昌那邊大學的接待站住。
下了車,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個小攤吃最簡單的素麵條。這時看到站外牆上貼的大字報說當天晚上要衝報社,他們馬上來勁了說今晚參戰!我們把行李存在站邊小件存放處,就一路走一路問路,趁天還沒全黑找到了報社。我問我們是哪邊的,他們說當然是造反派。
站在報社外麵晃報社大門,並喊:開門,社長出來。這樣堅持一個多小時,大門開了,讓派代表到上麵去談,這亂哄哄的人群,誰是頭?
我們之中這位小頭頭,又自認為是毛主席派來播火種的,他當仁不讓的說:我們進去談判。
別的人也往裏衝,這時我感覺到有人揪我的乳頭,耍流氓。我氣的對他們說:有流氓,我在外麵等。我擠出去,站在馬路邊,這時才發現到處貼滿大字報。兩派互相攻擊,都指責對方頭曾蹲過監獄,大多是刑事犯。太可怕了。社會上太複雜,隻因觀點相同就組成一個隊伍,全是互不認識的,一點也不了解各自的過去。這與同一個學校按觀點組隊太不相同,同一學校成員要單純的多。
等了幾個小時,他們出來了。他們說來自北京,以為當地人會尊重。誰聽呀,誰不是想給自己撈政治資本!就把他們轟出來了。
我把看大字報的內容告訴他們,我說我們必須小心。天亮後我們坐汽車到武昌武漢大學接待站,住了進去。又把行李取了回來。我們本可以參加武大的各種活動,但還想多了解社會,先去看長江大橋。那裏看到大字報說號召大家到某人的行宮去衝擊武漢軍區司令陳再道,讓他接見。這個行宮就是大領導暢遊長江時住的地方。
我們找到了行宮,太漂亮的金碧輝煌大殿,寬大的樓梯,大紅寬地毯,非常高級的大飯店,可惜已被這場大革命衝擊髒得要命。
我們等在那寬大的大廳裏,會出來見嗎?坐等一夜也沒出來,但看了不少關於行宮的小道消息。據說全國開展轟轟烈烈的大革命之時,發動這場革命的人正在這行宮裏玩女人。還看了其它各種傳單。太累了,幾天沒在床上睡過覺,我們不等了,回去睡覺。
他們原來以為是北京來的欽差大臣會受到外地人的尊重,但碰了一鼻子灰,還是自己多看、多想、多學吧。沒住幾天就奔赴長沙。
從爬火車開始,重複了從北京出發的過程。由於一路上每個站都有許多人爬上來車開的太慢了,用了一天時間。
下了火車就是大字報,我們開始先看大字報。又是互相指責對方頭是刑事犯,連罪行都說的具體。我開始問自己這是什麽革命,為什麽像是痞子鬧事?!為什麽大領導希望國家如此之亂,這樣搞下去,誰生產?是否又要像前幾年那樣,沒吃沒喝?我把我的擔心對三個老爺們說了。他們不以為然的說跟著大領導走,沒錯。
我們找了個接待站住了下來。看了許多傳單。又到長沙大運動場參加打倒大人物當時第四把手陶鑄的群眾大會,各派發傳單。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看了1962年7000人大會的中央會議細節,許多領導講話、動怒、撒野、罵人、檢討。簡直是一個不可想象的會議,完全打破我一直所受的教育。
我突然明白第二把手是這次運動的主要對象,他得罪了大領導。也明白為什麽要讓我們這些一竅不通的傻瓜衝鋒陷陣。因為在62年的大會上許多領導站在第二把手這邊,他實在沒有哪些領導們可用,隻剩搖小書的林和老圓滑周及一個理論家陳。隻好靠夫人領軍。
我這時想在“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不是寫的很清楚:任何人,不要老虎屁股摸不得,要虛心聽取不同的意見即使是錯的意見. . . . . . 為什麽講話的人自己不執行。
曾說在中國要吸取蘇聯個人崇拜的教訓,而現在在中國搞的就是最大的個人崇拜、一言堂。我真不明白中國革命是靠一個人,還是靠全體領導的集體努力。是否革命勝利後就要把集體的努力全送給一個人,其它人就成了奪權的對手?
有一位不怎麽識字,但常看戲曲的老太太說得一針見血:哪有一位皇帝稱帝後不殺功臣的?到這時全暴露無遺了。
我已經想好這個運動不要參加,這次大串聯以學習,了解中國革命為目的,多看、多聽、多想。在長沙看了毛主席年輕時革命的情況,遺址,各種正、反麵的看法。這時三位爺們沒有得到當地造反派的認可也改成以學習、觀察,訪問為中心,安排活動。
我們一致同意去韶山,毛主席的故鄉。我們四人背起了行李出發。按路線圖及標出接待站的地方走。這時是十一月底。天總下毛毛細雨。
為了抄近路,不走盤山公路,直接爬陡峭的山路,走田埂。對我這個在大城市長大的人來說,真是吃力之極。我的行李最重,走路為減少出汗就穿單褲、單衣,所以還需要背上這些不穿的衣服。
雨水成了潤滑油,把泥濘的土路弄的光滑油亮。我的球鞋已磨光了防滑紋,光滑之極,一路走一路摔。特別走在細窄的田埂上,沉重的行李背在背上使重心抬高。一搖擺就失去平衡,跟本沒法走。一摔就連人帶行李全滾到水田裏,所有東西全濕變得更沉了。又不甘心直接走在水田裏,怕陷入爛泥,拔不出腳。
三個爺們管、鬱來自上海,葉來自南京,誰也沒受過這種苦。誰也幫不了我。每到一地就是搶那個火堆,烤鞋、襪、衣服。每到一地每人一缽米飯和一點蘿卜湯。睡在草墊子上,我的被褥足夠,雖然我是與那些不認識的大中小學女孩同住,大家都很累,馬上就進入夢鄉,我從不和任何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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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道破中共國封建社會的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