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民主政府愛人民,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 . . . . .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 . . . . .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人民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 . . . . .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那密密的樹林裏,到處都有我們的好兄弟 . . . . . .
咱們工人有力量,嘿!白天黑夜工作忙,修建了高樓大廈,修築了鐵路煤礦 . . . . . .
同誌們向太陽向自由,向著那光明的路,. . . . . .
團結就是力量,. . . . . .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 . . . .
這些解放區的歌聲響遍校園每個角落,在貝公樓每次開會之前,每個單位都高聲唱起,此起彼伏,好像在比賽,誰也不甘落後。這就是在1948年12月13日燕京解放後的景象。開始有文工團員來教唱,我抓緊時間去學,絕不能落在後麵。回想燕京複校後紅玉經常唱抗日歌曲:大刀進行曲、在鬆花江上,黃河頌,. . . . . . . 我從沒聽過。我在幼兒園唱的是兒歌:
有一隻小鳥落在一樹上,一隻飛去還剩幾隻?小小鳥,小小鳥飛去了。
我想這次一定不能落後。島亭也開了,在那裏經常有人教,我從家裏跑過去學。
在女生體育館前的操場上,有一個極年輕的穿草綠色軍裝的文工團女戰士在教扭秧歌:
鏘鏘起鏘起,鏘鏘鏘鏘起鏘起,. . . . . .
她的兩個短辮從軍帽中落下來,一邊跳一邊甩。她比我高不了多少,年歲比我大不了幾歲,就大大方方的站在這些陌生人麵前教扭秧歌,我很佩服。我想將來我到了她這個年紀是否也會這樣能幹。
開始我隻站在旁邊看,因為笨手笨腳的我懷疑自己是否能學會,不想丟人現眼。但她很熱情,到我麵前鼓勵我和大家一起學。我被動員得不好意思,隻好站到圈上,跟著走。我發現不難,進三步退一步,我可以跟上隊。她又讓大家甩起雙手,開始我不行,手腳配不上,左手左腳,越說越不會,停一下,我突然發現就是走路,把動作做得大一點就對了。後來又教走十字步,腳要交叉,又教邊扭邊跳的難動作,我也學會了。
最後在這群學員中我算不錯的,還可幫附近不會的人。這應當感謝我會彈琴,節奏好。我充滿自信,下決心:解放了,我應當改變自己,不能總像一個傻子,幹什麽事情隻會往後溜,要勇敢的往前站!看到住60號最支持進步學生的美國教授夏仁德,又瘦又高像高粱稈也跟在這群中國人裏學著扭,我是個中國人為什麽怕丟人現眼!
後來回想,剛解放就這兩三周的時間,通過唱歌跳舞,就說出了新社會什麽樣,誰領導,誰是領袖,誰是領導階級,有怎樣的軍隊,怎樣取得勝利的,等等。不僅大人知道,就連我們這些小孩都清楚,從那時起一直唱了一輩子。
燕京有宗教學院宣傳基督教都沒有這樣高效率。中國沒有任何一次改朝換代會做的如次漂亮。國民黨也沒有。蘇聯有歌頌革命和領袖的歌,但沒有如此家喻戶曉。梵蒂岡教皇是全世界天主教的領導有大量聖詩是歌頌上帝和他的兒子耶穌的,而不是大主教。這就是中國共產黨最好的發動群眾方法。
在燕京周圍還是打了幾仗的。解放軍清理戰場後怎樣運送屍體,以及埋到何處是個問題。後決定埋到東麵的荒野地區。
那時農村路窄,不容易走卡車,燕京內有水泥馬路,就想借道燕京。原來燕京是從不讓國軍進校作什麽的,現在是解放軍借道,就網開一麵。運屍體的大卡車允許穿過燕京,從南門進,走燕南園旁的大馬路到東門出去。
我們小孩常在燕南園的牆邊玩,我就看到至少兩三車。屍體大多沒衣服,光著,滿滿一車,上麵蓋一大塊深綠帆布,有的繩子沒拉住,所以可以看見。我們小孩看了直咂嘴、吐舌頭、嫌惡心。這是第一次看死屍,心理很不舒服,給我幼小心靈極大的衝擊。
讓我陷入深思。這一個月呆在家裏等待解放,並沒聽到激烈的槍炮聲,為什麽會有這樣多的死屍呢?。大概是土槍、土炮、拚刺刀,所以槍炮聲不多。
但戰爭就是戰爭,雙方都會死大量人的,這場解放戰爭雙方屍骨將會堆成多少座萬裏長城呢?如果沒有這些素不相識解放軍戰士的犧牲就不會有這勝利。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實際上就是站在這些屍骨上來求生存、求發展的。
回想文革之初,我步行串聯從長沙到韶山、禮陵、景德鎮、萍鄉,蓮花、井岡山、贛州、瑞金、南昌。在大井、小井、黃洋界、六盤山的井岡山地區和蓮花彭德懷戰鬥過的地方,拜訪了一些參加過五次圍剿、長征過的軍人、逃兵、烈士的家屬。當我訪問逃兵時他們說的很樸實、很實在。他們說開始是和同村的人隨著彭的部隊從江西到了湖南、向貴州跑。一路天上飛機轟炸,地上國軍追,天天都提著腦袋,不知什麽時候會被打死,離家越來越遠,什麽時候會結束?想著家中的父母、老婆孩子,他們怎麽生活?於是就返回家了。
我問:逃兵不是要被搶斃嗎?
他說:那時很多人都不跟著跑,都回家了,怎麽能槍斃這麽多人呢?
聽後使我看到,參加革命不是那樣輕而易舉的,必須有強大的信念、理想和自我犧牲的精神。我們革命能勝利就是那些有信念,有犧牲精神的勇士完成的。所有能活下來的人都是踩著這些屍骨的肩膀上站起來的。
我也訪問了一些烈士家屬,他們的確很偉大,把自己的親人送到戰場上,參加創建新中國的鬥爭。他們自己在家苦苦掙紮,當知道親人去世後,隻有靠自己奮鬥,沒有怨言,無私的奉獻。我見他們時雖然已解放17年,但他們的生活還是那樣的困難。有的村裏還記得他們是烈士家屬給點補助,但有許多已被遺忘,或因村子太窮,或有幾個烈士、雖沒被遺忘但無能力幫助。
看到現在一些中國人用合法或非法或以權謀私或貪汙盜竊,發了大財,是否想著自己是站在這些屍骨上於新中國得到的呢。是否應當感謝這些英烈。應當怎樣感謝這些英烈呢?
長大後通過學習看到這一百多年,發生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的戰爭、死亡,是最頻繁、最殘酷的、社會變遷也是最大的。正義的戰爭和非正義的戰爭都是雙方為各自利益鬥爭達到激烈化的結果。戰爭與和平永遠是世界的大課題。人民不要戰爭,但利益的最大獲得者為了他的利益就會把戰禍落到人們的頭上。真希望有一天世界獲得永久的和平。
1948年下半年由於解放軍的戰事快速發展,國民黨節節敗退,一些外國教授的合同到期,他們想不再延長了,燕南園有一些人家搬走了。
52號的物理係主任美國老夫婦,53號賴皮狗家,57號外國單身男教授,58號美國女鋼琴家和她的合住教授,都走了。
但燕京派出訪問的教授陸續回來,包子父母著名化學家,解放後中科院院士蔡鎦生教授及其夫人回來住在52號。
美國妞父母著名經濟學家鄭林莊教授,社會學家關瑞吾教授回來住在58號。
又聘請了中文教授、著名詩人詩歌理論家林庚教授、夫人生物學家王希慶教授從廈門大學來燕京住53號。他們有兩個女兒:大女容和我姐同歲同班,喜歡唱歌,和她父親一樣,後來上了音樂學院;小女音比我妹妹小,我不熟悉。
57號住進了一位年輕才子吳興華,中英文極好,會寫詩,是燕京英文老師。他愛上了一位來自香港的極瘦、極高、穿著極其時髦、漂亮的大學女生,淘氣的我們見了她就喊:
港式的衣服齊後腰,海派的衣服掐細腰。
就是現在時興的露後腰和露肚子的超短上衣,那時是燕京獨此一家。穿一條捆住屁股和大、小腿的牛仔褲。我們也叫她WC。這是女廁所的意思,轉意為臭美。
他們看著我們笑,我們看著他們喊。她從沒因為我們叫喊而改變,但解放後半年多的時間再看到,她全變了。解放是真厲害,比我們的喊叫有力量的多!你能想象這位才子在後來的運動中被活活整死嗎!
1948年12月13日燕京解放了,但學校沒想讓我們回去上課,我們每天就是唱呀、跳呀、瘋玩。
好幾天沒見小哥哥了,他沒來學唱、跳。我奇怪這樣好玩的人怎麽安靜了?是不是落後,跟不上形勢?
過了一些天他出來了,他說今年過春節,除夕的晚上我們打爆竹戰好嗎?噢!?小哥哥真能緊跟形勢,剛解放就效仿解放軍打仗。大家同意。
他囑咐道:別買鋼炮、二踢腳、煙花這種大家夥,這會傷人。就用小鞭炮,也可用耗子屎,這是極小會閃亮、在地上轉的爆竹。
我從來沒放過炮仗。姐姐放的極好。她不僅可把炮仗、煙花放在地上用香去點,還可一手拿小鞭另一手用香點,然後扔出去。這次她的技術可以用上了。要不是解放,要不是小哥哥的倡議,我才不會參戰呢。
現在我必須向解放軍那樣勇敢,我下定決心,必須要自己放出炮仗。和爸爸要了一點零錢,到老虎洞去買。我買的耗子屎多於小鞭,我不怕耗子屎,因為它不響,不嚇人。
到了除夕的夜晚大家都出來了,天太黑,沒月亮,我看不清有多少人:小哥哥、小姐姐,大頭家有幾個,三個包子,脖子哥,美國妞,老黃的大女主人紅玉,我們姐仨,大頭姐文心等。大家各自站在離自己家近的遊戲場內,互相不敢靠近以防挨打。這樣小哥哥就沒法宣布規則,也無法分成戰鬥的雙方。
戰鬥就亂七八糟地打響了。實際是各自為戰,見有人過來就衝他扔一個炮仗,我也就在這混戰中把我的“子彈”全打光了。
站在旁邊繼續為別人出招:有人來了,快扔、快跑,. . . . . . 口幹舌燥,筋疲力盡。
最後大家的炮仗都放完了也就散了,沒有輸贏。第二天出來一看遊戲場一片狼藉,一堆一堆的炮仗皮,真是玩了不少。
過去過年都是在自家院裏點爆竹。我從小是看爸爸點,大哥點。後來姐姐學會點爆竹、放煙花。我從來不喜歡。怕冷、怕響。常躲在屋裏看。這次最大的收獲就是我點了炮仗。
這個冬天下了一場極大的雪。由於大學沒有多少人,也就沒人及時掃冰,不能滑冰了。
我們正覺得不知玩什麽時,小哥哥抱著一個大家夥出來了。
他說:走,我們去爬雪山走草地,滑雪去。
我們這批小哥哥的崇拜者跟著他跑起來。下了小坡,經過小學旁邊的馬路,到了去校醫院的山坡處。
小哥哥一聲令下:不許走石階,必須走沒有路,全是大樹、樹叢、亂石雜草的山地。
我很害怕,因為一片白,誰知這一腳踩下去會踩到什麽上,那幾個比我小的男孩勇敢的走到雪地上,小哥哥抱著這大家夥一溜就下去了。我看著男孩可以下,就鼓勵自己必須勇敢,向解放軍學習。我不是最差的女孩,我們幾個女孩就踩著男孩的腳印下去。
下了山來到結了冰的小湖,走在小湖的冰雪上算是過草地吧。我們來到臨湖軒的後山上,白雪皚皚,沒人踩過,山、小馬路、未名湖的冰雪全連成一體,這個坡上隻有高大的樹,沒有小樹叢,坡度平緩比較光滑。
小哥哥說在這裏滑雪。他把這大家夥放在雪上,我這時才看明白這是他自製的雪橇。他用幾塊木條釘成一個板子,下麵在兩側釘上木條,在這兩側的木條下釘了鐵條,前端有一個把手。小哥哥坐在最前麵,後麵再坐三人,每人抱著前麵人的腰,小哥哥掌握方向。
我是第一批滑的,開始雙腳登著雪地,大家喊著號:左、右。加速後抬腳,雪車快速的衝下山,一直衝到湖裏的冰雪上,真好玩。小哥哥把一條大長繩子綁在車上,讓我們把這冰車拉到山上去。這時我們才意識到滑的越得意,越要出大力把車拉上來。
大家輪流的滑著,興奮的我們,每個人的臉都通紅,像美麗的大蘋果。
冬天天黑的早,天黑了下來,不早了,我們戀戀不舍的準備返回.。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的褲子全濕透了。我想這回一定要挨說了。又想管它呢,玩的痛快就夠本了。我們又走這來路返回。由於大家都累了,爬上山太不容易,手腳並用像動物一樣地爬了上來。
回到家不敢直接進去,先把髒鞋、襪、褲脫在洗衣房。大廚看了好生氣,問我幹什麽了,這樣髒。應當讓我自己洗。我隻好說好話,求他幫忙,並保證以後不再這樣玩了。但我心裏美滋滋的,我又有了一個新嚐試。
通過這兩次玩我感到自己隻會隨著別人玩,小哥哥會自己出招來玩。同是學解放軍,我隻會跟著學唱、學跳。小哥哥就發揮出打仗、走雪山草地和滑雪。他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