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八戒從西天取經回來後,留了個心眼。他悄沒聲地念了個電大MBA,加上娶了高老莊領導的女兒,沒幾年竟搖身一變成了高老莊縣級市的工商局長。
孫悟空把老唐護送到西安,本想跟沙和尚把馬賣了,合夥做買賣,誰知人心隔肚皮,那沙和尚竟自己悄悄地賣了馬,置了套抽血設備,不辭而別溜到河南開血站去了。
孫悟空雖說參加工作較早,到頭來隻剩了手上的那根棍子和頭上的那頂箍子。他思前想後,覺得隻能去投靠了住在西安的師傅。
孫悟空將金箍棒收成繡花針大小塞入耳中,一個跟頭便折到了西安。按下祥雲,穿街過巷;終於找到了大雁塔。他擦擦頭上的汗,想給師傅個驚喜。於是變了個花斑蚊子從窗縫飛進了側廂房。隻見師傅嘴裏叼著根紅塔山,哼著小曲正跟三個和尚打麻醬。師傅麵前籌碼堆得小山般高,看來是贏了。
孫悟空正想現出原形拜見師傅,隻聽師傅的手機呼得急。
“哈羅!”師傅眯起眼睛對著手機說。“嗯…親愛的,現在不行。正開會呢…那什麽吧,晚上去吃宵夜。羊肉泡饃?當然啦,Dear。Bye-bye!”
孫悟空不覺從心裏對師傅起了反感,於是他在師傅額頭上狠狠地叮了一口。
“喲,日他娘!”師傅“啪”地一聲在自己額頭上留下五個紅指印。要不是悟空手疾眼快,怕是連腸子都得被師傅拍出來…
悟空出了門,心亂如麻。唯一的出路就剩了高老莊。他一個跟頭翻到高老莊市。見街上一座玻璃大廈在太陽下燦燦發光。他自言自語道,這定是豬局長為人民服務的地方。
那穿製服的門衛說沒有預約,局長任誰都不見!
孫悟空好說歹說,門衛正眼都不看他。急得他是抓耳撓腮,引得路人一片笑聲。無奈,孫悟空隻好悻悻地退到一個人少的街角處,從背上拔下撮猴毛變了輛大奔。
剛才那門衛見了車,兩腳一磕,直直朝車敬個禮,換了個人似地立馬將大門洞開,讓車進了院子。
“我呸!”孫悟空朝那門衛啐了一口,一個生龍活虎的小夥竟成了尊雕塑。
孫悟空三腳並作兩腳,直奔了局長辦公室。
豬局長在開會。
那八戒見了悟空也沒甚喜色,隻是朝秘書努努嘴,把他讓進了隔壁的會客室。悟空在那一等就等了兩個半小時。
“啊呀,悟空兄!咋就沒了你的消息!”八戒終於開完了會,伸著兩隻肥胖的手,大踏步地朝悟空走來。
八戒更胖了。“哎,會多,事多,頭緒多,西瓜多得吃不完…”悟空打斷了豬八戒的話頭,單刀直入正題“八戒,我…”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啦。這麽著吧。你跟王母娘娘說說,搞個聯合體,從她那販點蟠桃拿到這來賣。我稅收上給你個減免優惠…”
“我…”孫悟空被弄了個張口結舌。
“啊呀都什麽年代啦,猴哥還穿身虎皮裙,走在街上多現眼呐!走,我帶你去購身西裝,買雙皮鞋,再理個發。”
“我…”孫悟空臉漲得通紅。
"在這地界上,俺走到哪他奶奶的們都得給打折…剛才開會讓猴哥久等,怕是肚子早餓了吧?”
孫悟空被八戒強拉硬拽著,糊裏糊塗地就上了他的奧迪。八戒出門前已經跟秘書囑咐好,把他在高老莊工作的弟兄都約到水簾洞食府給悟空接風。
進了高堂食府二樓的包廂,八戒的同僚弟兄們早已恭候多時。大家禮讓三先後,魚貫入了座。酒過三巡,悟空借著昏黃的燈光四下一張望,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到地上。
除了八戒,在座的還有白骨精,蜘蛛精,烏龜精,黑河妖…
“那啥,”豬八戒端著酒站了起來。“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嘛。俺猴哥今天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投奔到小弟門下來啦…”
孫悟空剛才喝下三杯兌了敵敵畏,可貼著防偽商標的五糧液,現在隻覺得頭暈目眩。
隨著稀稀拉拉的掌聲,悟空雞琢米似地用頭點著桌子,覺得自己又走上了西去的取經路…
之二:
話說孫悟空跟王母娘娘到豬八戒的工商局辦了照,沒幾天就正式辦起了蟠桃金卡專銷聯合體(簡稱蟠金聯)。由於奇貨可居,加上雇了鐵扇公主做廣告推銷,一時間那生意竟被扇乎得比那火焰山上的火苗子還竄。消息傳出,各地的水果批發商雲集高老莊,把個縣級市圍得是水泄不通。一個叫股溝的西洋公司更是火上添油地把高老莊做成了三維圖,讓一個沒脫貧的鎮子成了譽滿全球的旅遊熱點。那些原先飯都吃不飽的老百姓,滿街滿巷地就擺起攤子做上了販假貨的生意。豬八戒沾了猴兄,王母娘娘的光,搖身一變也成了全國人大代表。
這天孫悟空吃罷紅辣家鄉雞,抹抹嘴,給王母娘娘撥了個電話。“老娘,聽說今年全球暖化,說不定咱們的買賣要受影響。你給看桃園的小的們打聲招呼,多使化肥,多撒農藥。那些五千年才熟的品種淘汰了,改種五年熟的吧…”
王母娘娘一聽就老大不高興。“猢猻!俺們賣的雖說是桃,可這是蟠桃!五年熟的哪座野山上沒有,你自己編個筐摘去!”
孫悟空轉轉眼珠子,把口氣放得和緩些又勸道,“可咱得跟上潮流啊。人家生物工程都種出了帶鱉精細胞的人參果,咱咋不能多快好省,大幹加巧幹呐!咱領著大夥致富沒錯吧?”
一番振振的說辭倒把王母娘娘給噎住了。王母娘娘放下電話前後思量,覺得孫悟空說得實在有理。雖說蟠桃能賣好價,畢竟是些農產品。加上季節,運輸,貨架壽命短等諸多因素,嚴重影響了價格。產量不上去,數量不提高,利潤難以保證啊。她用拐杖戳戳地,管桃園的哼哈二將立刻被招了上來。“你們通知牛郎,今年七夕加班不放假。把那些老樹拔掉翻地種新苗。”
哼哈二將得令正要離去,王母娘娘呷口滋顏可樂露又說,“讓托塔李天王把那些掛枝的生果摘了泡蘇丹紅,明天一早給猢猻發貨。”
孫悟空自打鬧了天宮,吃了老君的丹,才思敏捷。辦著蟠金聯就又開動了腦筋。“不管吃什麽,總得排出來…”孫悟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把豬八戒介紹來公司的兩親戚黔驢和揠苗叫過來。“這是五千兩銀子,你倆上趟東蠅國把那做廁具的托托公司考察了。回來給咱辦個廁具公司。”
“那咱不賣桃啦?”倆人脫口而出地齊聲問道。
孫悟空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短目鬼!咱不能永遠靠著那老太婆賣桃。咱從吃下手,把隨後的拉,撒,睡都管起來。以後咱還得想著國際化呢。”
…
黔驢,揠苗剛把辦護照的申請遞上去,一份秘報就送到了豬八戒的桌上。豬八戒讓剛提拔成了秘書的白骨精退下,瞥了一眼秘報,鼻子裏輕聲地哼了一下。“賣毛桃的執照做廁具生意,你個猢猻又忘乎所以啦!”
可身經百戰的豬局長早已今非昔比。他轉念一想,把報告鎖進了抽屜裏。
他關掉播著圓舞曲的音響,掩上辦公室的門,撥通了孫悟空不對外的手機號碼…
之三:
老唐被毒蚊子叮腫了頭後,去醫院輸了兩瓶液;拿著醫生給開的頭疼醫腳丸回到廟裏休息。誰知醫生開的竟是假藥。拖了些時日,他就開始忽冷忽熱地打起擺子來。恍惚中他似乎看見四散的弟子都掉進了一眼叫孔方的坑裏,成了掙紮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井底蛤蟆…每每醒來,老唐就隻有抹著臉上的汗水搖頭歎氣。
忽一日,門童氣喘噓噓地撞進來稟報,說外邊來了個黑狗熊似的漢子,死活要見師父。反複告之師父正臥床養病,不便見客,那漢子竟一腳破門衝進了院子…
老唐一聽便知是沙和尚自河南回來了。便對門童揮揮手說,“傳師父話,休要無禮。放他進來便是。”
沙和尚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倒頭便拜。少傾,便將一肚子苦水倒在了師父麵前。
他到河南後辦了個血站拖拉絲,取名為吐故納新血站(簡稱吐新血)。四方的百姓賣了血,除了得份血錢,每人還送一個免費的白菜肉包子。加上沙和尚打理好了各級領導,方圓八百裏河山處處涮滿了廣告式的宣傳標語。
“抓!不賣血,血也是白流。”
“中!想吃免費菜肉包,快到血站走一遭。”
“咋!我以我血建果園。”
…
一時四鄉八鎮的路上擠滿了捋著衣袖來賣血的民眾。
“晴天霹靂啊!俺個奉公守法的納稅人,就遭了意想不到的毒手!”
原來這河南地界上忽然就冒出來個退休老太,姓高,名耀潔。也不知她用家鄉話跟鄉親們說了些啥,沙和尚的血脈錢竟斷了。沙和尚去跑官,那些地方上原先睜一眼閉兩眼的官員竟全都不哼不哈地抄起手來龜似地縮了。沙和尚看明白這事出有因,知道惹不起,隻好咽下口吐沫,卷了銀子打了行囊一走了之。
“俺本想去投奔了豬局,猴總,可俺總覺著師父年紀大了,這麽下去師父傳給俺們的旗兒就扛不了多久啦。”
老唐聽了沙和尚的話心中竊喜。從前取經時都是悟空,八戒在前頭打打殺殺,沙和尚總是馬弁樣伴在身邊放屁聞味,寡言少語。現在看來他不但悟性高,還能迷途知返啊!
老唐喝口芬達,皺著眉,揉著額頭慈祥地說,“你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沙和尚先四下裏張望了一下,然後湊近師父壓低聲音,如此這般地跟師父耳語起來…
之四:
話說孫悟空正坐在公司總裁辦公室裏看盜版碟,忽然頭疼欲裂地倒在地上。“唉喲,唉喲…老賊禿!”悟空從地毯上爬起來,拍拍進口意大利西裝上衣,對剛來上班的新秘書說,“辦公會…延期。俺得出…出趟…急差!”
那秘書見孫總剛才還好好地,忽然就鼻涕眼淚橫流,頭竟呈了牙牙葫蘆形狀,以為孫悟空得了非典型禽流感,急忙就兩手掩了口鼻,第三隻手便從急救箱裏亂摸出瓶敵百蟲來。悟空批手奪下秘書手中的藥瓶子往地上一擲,箭般地竄出了大門,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悟空忽忽悠悠地落在大雁塔的院子裏,門童早捧好了一瓶康師傅綠茶飲料等好了他。悟空也顧不上搭理他,風風火火一路小跑地徑直進了師父的西廂房。
“師父!您老有事打我手機呀,差點把我眼珠子勒出來!”
老唐平靜地朝沙和尚指指,“看看誰來啦?”
悟空看了沙和尚一眼,“喲,跑馬幫的回來啦,沒帶兩塊茶磚來呀!”
那沙和尚便羞紅了臉,站在那哼也不是哈也不是地,像頭冬眠才醒了的黑狗熊。
“你去變個媳婦,把八戒給我背回來。”唐師父用蜂蜜茶漱漱口又說。
“師父,人家豬局…忙!好好,我去,我這就去。”悟空倒退著出了師父的房間,翻個跟鬥駕雲而去…
還沒等老唐抽完沙和尚獻上的黃河過濾嘴,悟空就背著兩眼通紅的豬八戒回來了。
“我怕師父嫌我慢了再念緊箍咒,抓上豬局就走。人家連跟二奶道別的工夫都沒有。”悟空擦著汗就從桌上抄起瓶喝了一半的百威啤酒。
“弟子!”老唐危襟正坐,口氣嚴肅地開了腔。“我們取經回來,皇上給了我們莫大的榮譽。可是你們功成名就,提前辦了離休手續後卻不甘寂寞,整天偷雞摸狗地又過起了顛三倒四的生活…”
三個徒弟互相張望了一眼,便各自把頭低了。
老唐幹咳了一嗓子,接著威嚴地說道,“我決定重返取經路,省得你們忘了本!去吧,給你們每人三天時間,把你們在這塵世上的欲根斷了。三天後帶著行頭回來報到,不得延誤。”老唐在地上頓頓已經鏽跡斑斑的禪仗,閉上了慧眼。
“這是哪個狗熊的餿主意!”孫悟空惡惡地看定沙和尚脫口而出。
“不得無理,退下!”老唐抓起桌上剩的半盒煙,起身進了內廂房。
…
三天後,師徒四人再次聚首老唐的西廂。還是孫悟空搶先開了腔。“師父!您老要再闖取經路,俺們奉陪。可您的馬早讓那挨千刀的賣啦。再說呢,現在也不興穿俺們的這種行頭了。敞胸露懷,拖槍拽棍地招搖過市忒現眼啦!”
“俺猴哥說得在理哩!如今不比從前,如今是太平盛世。連牛鬼蛇神都摘了帽,早都沒了妖邪。不過都市化弄得路上也沒了那遮陰的林子和清涼的山泉水…我看還是讓猴哥給您變個帶空調的轟韃越野吉普車坐著,後邊再拉上幾個解渴的沙瓤西瓜。俺們幾個也撇了那些家什子…嘿,我說那沙總,你倒是說句話呀!”
“嗯,俺,那什麽,是這樣,俺同意…”沙和尚自知寡不敵眾,不敢得罪他們倆,隻有站在師父麵前裝傻。
“罷啦,罷啦!你們是心疼師父,怕我路上有個三長兩短…”老唐沉吟了半晌,自己下了台階。“你們把那些家什子賣到博物館去換成盤纏吧。舊瓶裏裝上新酒,自備走老路的新旅遊鞋。但是必須著唐裝以壯我盛世之威風。悟空啊,你就給師父置個環保節能加長電轎子!空間寬鬆著點,要帶卡拉OK的。別讓我窩在裏頭咒你。”
三個徒弟見師父鬆了口,喜不自禁。當著師父麵竟拍起high five來。
弟子們收拾停當,萬事具備。隻等著師父一聲令下,便動身西行。
他們哪裏知道,那天竺國早八百年前就已經改信了印度教!
原作於二零零七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