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以後,一晃已過去了四十餘年。我上學時,正趕上文革,全國各地成天是此起彼伏的批判討伐聲,上課時認真聽講的學生人數是零,做作業的學生人數極少。那是個火紅的年代,還沒畢業“上山下鄉”已經在招魂般地呼喚。沒畢業就混著唄。混著並不是坐在教室裏打發時光。隔三岔五地學生就被拉出去,不是學工就是學農,要不就是軍訓,組織義務勞動,寫批判稿開批判會。反正不能讓你消停了。
後來,被稱為火龍年的一九七六年像把火把革命的裝模做樣和口是心非燒了個底朝天。大學重新開了門,沒被整死和整夠了別人的“知識”分子鹹魚翻生,迎來了複辟。高考給了我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成了班上三個進了正規名牌大學的。多年後我曾嘲弄地回敬同班同學的嫉妒說,你們當年坐在教室裏聊天發呆逍遙時,我可是在捧著字典啃讀原版英文小說呐。冬說,我們才不嫉妒呢。我知道自己考不進大學,靠夏天賣西瓜,冬天賣白菜掙了輛大奔。於是大家嘻嘻哈哈,你好我好地又開始了一通自吹自擂。
畢業後大家漸漸少了聯係,再後來都各奔東西,沒了音訊。大學畢業後,時常想起舊時光,眼前便浮現出同學們一張張淳樸消瘦的麵孔。微信問世前,如果沒有電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真的很難。有了手機後聯係起來方便多了。可大家天各一方,每天應對的都是跟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瑣碎,見麵聚會更難。
大約十五六年前,老班長終於乘我回國,把大家召集在了一起。雖說走出校門多年,老同學相見,再次把我們帶回到那瘋狂而令人難忘的歲月。我清楚地記得在飯桌上,當學生時很少說話的男女,幾杯酒下肚便開始滔滔不絕。他們曾借生日開過慶祝會,借消夏結伴出遊,借春節搞過聚會…大家在嬉笑間小心地規避著什麽,當同窗時沒能建立起來的友誼,現在似乎都在錢的麵前得到了發揚光大。我天真地問,咱們班怎麽連一對夫妻都沒出呢?幾個早已沒了羞澀的大媽幾乎異口同聲地答道,天天看著你們耍猴,早被你們惡心得心死了!
後來大家把我拉進了微信群。我偶爾會上去看看他們東拉西扯,小心翼翼地曬出的搬新居,出國遊的照片。幾乎誰都沒有貼過近距離的個人照。去年中美貿易爭端引發“貿易戰”之後,有的流露出對未來的擔憂。今年因新冠病毒引發的全球性感染,也引發了陣陣騷動。但經曆過文革,一路走到今天的同學們似乎都在過著陶淵明式的世外桃源生活和專心致誌地過著自己認定的與既定的生活。也許生活的磨礪已經讓他們生出了一層自我防護的硬殼,也許他們已經學會了與世無爭,也許他們早已看淡了周圍的一切,變成了錘不扁,煮不熟,嚼不爛的滾刀肉。我不想打擾遠在世界另一端的他們。我把他們中的大部放進了“不讓他(她)看”朋友圈。各不相擾,歲月靜好。
今天早上醒來打開手機。發現這麽多年唯一專程看過我的老同學發來了三張照片並附言如下:我們昨天又小聚了一次。這是咱們班當時的三朵花。我沒拍正麵照,因為我太了解你了。
我目瞪口呆。三個衣著光鮮華麗的中年婦女,在搔首弄姿地走上一座小石橋。其中一個手上還捏著一束粉色的碎花。一個全身穿著薑黃色的布裙,裙邊在風中微微卷起,露出一雙肥白的腿肚子。一個紅帽黑裙,裙褶露出紅色下擺,走的是紅黑兩色路子。一個布帽黑裙,上身裹著一件米黃色短風衣,不知是風的原因還是材質,它給人一種似乎曾當過沙發坐墊的感覺。
我猜得出她們的好心情。她們走上橋頭的步態是輕鬆和放鬆的。但讓我目瞪口呆的是三個人在四十年裏個個長了一百多斤肥肉,個個像塊浮囊的豆腐,個個成了歐洲中世紀油畫上的肥白的貴婦。我想起了同學聚餐時的狼吞虎咽杯盞交錯,插科打諢與調笑。
我很高興老同學對我的了解。我經不住這種能使心中的牆轟然一聲崩塌的感覺。我寧願心裏能保留著一個美好的回憶,盡管因為時過境遷,昨是今非。
我退出了同學群。退群前我給發照片的老同學寫了個回複:
記憶遠去了,盡管我不會忘記。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選擇繼續積極向上,童心未泯。減掉三十多磅贅肉後,我感到一種對生活的欣喜與自信。謝謝你多年來的關注與理解。舒心地活著,活出自我。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藍天白雲的好天。模仿鳥站在高高的枝頭,正唱著最為複雜動聽的晨歌。
2020年10月1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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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能這樣對待同學的,可見自我感覺非常好, 這個絕對沒有問題。
但是,問題是, 樓主應該也是靠近60歲的年齡,這樣的年齡就是你非常的fit & health 並且經常整容,但容貌上其實也是醜陋到一塌糊塗了(按照40歲為中介線來比較)。
那麽既然你自己都已經是醜到一塌糊塗了,你從前的同學希望 & 並且喜歡搔首弄姿一點, 有TMD什麽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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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靜悄悄: 做一個正能量
我喜歡看評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對號入座,別七竅生煙。嗬嗬嗬。
對於為何退群,其實我已在文中做了鋪墊。退群隻是不想再看讓人惡心的人和物,比如咬了兩口的韭菜包子,隨手扔在跳完廣場舞地上的垃圾,搔首弄姿的肥胖身軀,在美國為慶十一在街上搖動的黨旗,紐約時代廣場上鋪天蓋地的厲害國洗腦廣告,為拍照,一群如入無人之境的中國大媽騎上滿枝開滿花的樹...
生活方式是一個人的選擇,舉止行為也是。我隻是從受不了到佛袖而去而已。
各不相擾,歲月靜好。
但是,我也認為同學是最不適宜聚會的一個群體,過天天在一起上學,現在卻分出了社會地位,經濟地位的高低,沒意思。
過去青春美麗的女同學,誰不是變成了大媽?為人妻,為人母,既要謀生,又要照顧家庭,還要求青春不老,簡直是癡人說夢。
鑒於這種認識,我總覺得,人,相忘於江湖。
說實話到了那樣的年齡,外形上誰比誰能好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