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收起家鄉滿地的落金,存下老樹稍月圓的芬芳。
細包了放進柔軟的心房,家鄉就跟我去浪跡天涯。
文芳姐的娘家在江都仙女廟(揚州地區在秦、漢時稱“廣陵”、“江都”)。她家裏有父母,還有兩個沒結婚的,十七八歲的二弟和小妹。文芳姐的父親和倆弟妹都是田裏的強勞力,她的母親一條腿有殘疾,是個跛腳,在家燒飯裏裏外外作雜事,也是從早忙到晚。那個年月,農村大概還是單幹戶,互助組的階段。揚州鄉下,勤勞的莊稼人種稻米還種一季冬小麥,養豬養雞鴨鵝,捕魚,撈蝦捉蟹,過著辛苦卻豐衣足食的安祥日子。
過去聽老輩人說,49至57年間,(當然土改鎮反。。運動已經開頭。。)大約有過幾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好日子。那些年月裏,全國老百姓, 當然也包括我父母那代知識分子,絕大多數人是對新政府,充滿信任和希望,都在全心全意,幹勁衝天地建設新中國。
我六歲前,住在鎮江時,長江裏還有鰣魚哪。記得有次文芳姐買了鰣魚放在廚房的菜盆裏,晚上沒開燈進廚房,嚇得一聲驚叫。外婆,我媽,加上我,立馬現身廚房門口(我姐從小不愛管閑事),隻見一個大圓型的瑩光閃閃爍爍,我媽把廚房燈繩一拉,瑩光隨即隱去,就聽外婆嘖嘖稱讚說‘這盆剛出水的鰣魚發瑩光,真是新鮮得來,明朝清蒸老哉咯(滬語,很好)。小時候常吃文芳姐作的清蒸鰣魚,放幾粒豆豉,幾根薑絲青蔥,根據魚的大小,清蒸時間分妙掐準出鍋,那種鰣魚特有的鮮香肥美真是人間珍饈啊。
近黃昏了,文芳姐的大弟把我挑進了家家都有桂花樹,滿莊盡繞桂花香,文芳姐的娘家村。農人們已經從田裏收工回家了,看到鄰居家鎮江城裏一雙兒女回來了,都陸陸續續來串門了。屋子裏站滿了人後,又站到院子裏,文芳姐就趕忙打開行李,拿出帶來的糖果點心塞到老人孩子的手中,她小妹拿著個大海碗裝滿炒好的葵花籽放在一條低矮的長木桌上,要吃的人,就抓一把,磕下的殼就吐在泥地上。。這一家到客,全村鄉民都來看望嘮嗑,後來從知青們(也包括我)的回憶文章裏, 是常見的場景,大約也是中國東西南北,山鄉各地,農民共有的習俗吧。
我看見屋裏有點暗了,就去拉文芳姐的手,讓她到門後麵拉電燈繩子(那會兒,我家都是大人在門後一拉,電燈就亮了)。文芳姐的阿媽在桌子上的一個小盤中,劃拉根洋火(那時火柴的叫法) 點起一滴亮,文芳姐告訴我這叫燈草,浸泡在煤油裏,用洋火點上就亮了。我下鄉八年回城時,村裏還沒裝上電燈(插隊在離南京不遠的江南農村)。晚上知青屋裏總擠滿了大姑娘,小媳婦,借我們的煤油燈光納鞋底(煤油燈比燈草耗油,卻亮得多),說笑拉家常。那個年代裏,要是沒有後來的大躍進,人民公社,文革。。大大小小運動的折騰,當年像文芳姐娘家和我插隊的稻米之鄉是早就應該裝上電燈的。
我從人縫裏,看到一個精幹的年輕人牽著一頭黃牛進了院門,就扒拉開大人腿,使勁擠了過去,跑到黃牛麵前,開心地跳著腳要騎牛。大人們這才看見我這個城裏來的小霞子(鎮江揚州話,孩子),就吆喝他們的霞子們陪我一道去玩。文芳姐跟著我到了她二弟身邊,對我說“小溪,叫阿鍋鍋”(鎮,揚話‘二哥哥’),我叫了後,又叮囑我“小溪坐一刻兒,就下來,黃牛伯伯作了一天田,辛苦要歇歇了”。阿鍋鍋對他姐裂開嘴笑了,說“姐,嘠(念ga, ‘家’)來啦”,隨即把我抱上了黃牛背,叫個八九歲的男霞子牽著黃牛在前麵慢吞吞走,一大幫村裏霞子們前呼後擁著,阿鍋鍋在旁邊, 穩穩當當地扶著我坐在牛背上。當我在牛背上,驚奇地看到一輪最大,最亮,明晃晃的圓月亮從遠處的田邊慢慢地爬上水藍的天空,就問“阿鍋鍋,你嘠(家)的月亮怎麽這樣大啊?”。阿鍋鍋也正抬頭望著大月亮,他就講“八月十五,望豐年,今年又是好收成”。。
我騎在牛背上,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一個離村不遠的荷塘旁,想起文芳姐說黃牛老伯伯要休息的話了,就張開手臂,要阿鍋鍋把我從牛背上抱下來。我下了地,和霞子們一起在荷塘旁的大柳樹下席地而坐。晚風輕撫,秋蟲齊鳴,我先領頭唱起了‘兩隻老虎跑得快,’,大家就一起跟著唱,‘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一口氣唱了好幾遍。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女霞子,指著要我看,池塘裏的荷花在閃閃月影的水波汶裏,正緩緩收閉,合成了荷花苞了。霞子們又一起拍手,唱了起來“月亮月亮粑粑,裏麵有個媽媽。荷花荷花關關,霞子霞子走嘠(回家)。走嘠走嘠切(吃)飯,切飯切飯長大。。”
霞子們一邊唱,一邊站起身,紛紛回頭往村子裏跑去。那個牽牛的男霞子把牛韁繩交給阿鍋鍋還滴咕了幾句。阿鍋鍋就對他點點頭,一手接過了牛繩,又低下頭來牽起我的小手,慢慢走了沒一會兒。就聽奔在前麵的霞子們回頭叫我 ‘小溪快跑,來追月亮粑粑’。我鬆開阿鍋鍋的手,正要開跑,毛線裙袖口卻不知怎麽絆住在他那,滿是老繭粗厚的大手裏,我揮手一掙,就撒開腿去追前麵的大月亮和霞子們。
我跑,月亮跑,我停,月亮停,霞子們伴我跑進了文芳姐家的院子裏後,再跑回各自家去了。月亮卻已經正正定格在院子裏那棵高大的桂花樹稍上,把整個院子照得明亮亮的,來訪的村民們都走嘠切飯了。中秋節,村裏家家都在月亮下,吃拜月團圓飯。
從屋裏搬出來的那條矮長桌上放滿了大盆大碗的食物,還點了幾株香,香煙嫋嫋的。文芳姐 趕忙拉我進了,點了一根燈草,還是黑咕隆咚的屋裏,在大灶上的湯鍋裏打了溫水到盆裏給我洗臉洗手,並叮囑我說等下阿爹要拜月亮,叫我不要多話(我小時候就是話癆)。文芳姐的阿爹阿媽和我父母大約年紀差不多,至多年長兩三歲吧 (文芳姐的阿媽十七歲生她。我媽三十五歲生我)。
沒有江南鄉下的荷葉荷花照片,就用英國秋天的大荷葉來充數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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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隨拍,與文章無關(無任何攝影技巧含量,隻為自己記錄存檔~上帝創造大自然和生命的神奇,秋天拍的花
小溪姐姐真會嘮嗑,好看!嘿嘿!
現在我也從網上看到不少好山好水好地方的鄉村都隻剩下老年人在村裏守家,年經人,壯年人都在外麵打工掙錢,家裏的高樓都空著沒人住。也聽說不少城市退了休的人們去江浙農村租房子住,過田園生活:-)。
小茶妹妹的父親年紀和我大概相差不會太多,祝他健康,快樂,能常來北歐住住,看望妹妹和全家,祝小茶 妹妹全家幸福安康!
問好小溪姐姐
小茶妹妹是父母的寶貝,又生在了好時候,家裏不用你去割稻,你卻飛去了北歐。。代我問候你的父親,很敬佩他這位77年考上大學的老三屆回鄉知青呢。
現在老家那裏早10多年就是機器割了,基本是機械操作了。種地都是種田大戶承包了,就是於農場主一樣。農村很多人都到城裏或鎮裏打工掙錢了。
北歐已經深秋了吧,馬上就十月了,江南割稻豐收的季節就要到了。那時我當農民的時候,用鋸齒鐮割稻,我那時一季稻割下來,真是腰也彎斷了。不知現在還是人工割稻嗎?看到你這位江南妹妹,就想要和你嘮嘮老話兒。順祝秋安啊!
你的白菜房脫手賣掉的故事 真是驚險。敬佩一下勇敢智慧的,山裏妹小房東!
聽秧頭兒說,我們插隊的那片鄉村現在很富裕了,家家蓋了樓房,客廳,臥房,廚房,抽水馬桶洗澡間,電燈電話電腦,太陽能熱水器,很多農家都買了汽車,不少還送孩子漂洋過海來去留學。。。然而為了賺更多的錢,人心卻更複雜了。
非常佩服點點那樣力挽曆史背景,風雲的大手筆。
剛剛沒寫清楚,漏了兩個字。
秋天的花好美,喜歡!
問好小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