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必勝

“抗戰必勝”是郭沫若1937年12月在廣東西樵山官山墟雲瀛書院的講演題目。今年9月3日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八周年紀念日，回憶一下郭沫若的抗日生涯，順帶聊聊郭沫若一生。郭沫若可以說是近代郭氏的驕傲。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出生於四川樂山。1911年清帝退位後組織鄉團響應辛亥革命，趕上辛亥革命末班車，開啟了他的革命職業生涯。1913年考入天津軍醫學校，看來他是立誌懸壺濟世，沒有入學，便1914年到日本留學，是中國留學生的前輩。1918年就讀九州帝國大學醫科，留學也是成功的。就此，當年的郭沫若和今天大多數中國留學生差不多，算是天之驕子，也懷有一顆憂國憂民之心，隻是時代不同而已。

郭沫若就讀大學醫科時，正趕上巴黎和會，1918年他就參加了抵製簽訂二十一條的學生罷課運動，留學日本就反對日本。1919年與北京五四運動相呼應，在日本組織了抵日愛國的社團夏社，創作了小說《牧羊哀話》；詩歌《抱和兒浴博多灣中》《鳳凰涅槃》《地球，我的母親》《爐中煤》等，在上海《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上發表，開始了他文學家的生涯。革命把一個醫科學生變成了文學家。1920年出版了他與田漢、宗白華的通信輯《三葉集》。1921年6月，郭沫若與成仿吾、鬱達夫等人一同創立上海文學學社“創造社”。同年8月，郭沫若第一本新詩集《女神》由上海泰東圖書局出版。人生要是能達到這樣的文學成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至1921年，郭沫若的文學成就，僅僅是郭沫若人生的一個小插曲。1922年郭沫若主持創辦了《創造季刊》，並翻譯了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1923年九州帝國大學醫學部畢業，並完成了曆史劇《卓文君》與詩歌戲曲散文集《星空》的寫作。醫學科班出身，卻成了無師自通的文學家。兩者任選一個都可以人生無憾，郭沫若卻同時完成了兩個。

1924年郭沫若翻譯了河上肇的《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和屠格涅夫長篇小說《新時代》，同時完成了曆史劇《王昭君》的創作。1925年完成了曆史劇《聶嫈》、論著《文學論集》和組詩《瓶》。郭沫若即是文學家也是翻譯家而且是多產的文學家和翻譯家。

然而，郭沫若本質是革命家，他1926年參加國民革命軍北伐，任北伐軍總政治部宣傳科長、副主任，晉升為中將。或許，他也就是理想的中國文人，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達則兼善天下。以郭沫若的才華，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地渡過大文學家生涯，然而，他卻選擇了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生涯，而且，軍事不是他的專長，於是，他就用他的文學天賦，為革命宣傳呼喊。亂世出英雄，郭氏近代出了個郭沫若這樣的投筆從戎的熱血青年，光大了郭氏的榮耀。

1927年，四一二大屠殺前夕，郭沫若發表了討蔣檄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揭露了蔣介石“背叛國家，背叛民眾，背叛革命”的行徑，輿論嘩然，影響巨大，蔣介石大怒，通緝逮捕郭沫若。郭沫若在那白色恐怖腥風血雨的時刻，拍案而起，嫉惡如仇，凜然正氣，義貫乾坤，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8月1日，郭沫若參加八一南昌起義，在起義隊伍中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在蔣介石通緝下，郭沫若1928年2月流亡日本，定居千葉縣市川市，賣文以養家糊口，可謂大隱隱於市。1928年他翻譯了美國作家辛克萊長篇小說《石炭王》。1929年，他創作了自傳《我的幼年》和《反正前後》、論著了《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翻譯了辛克萊長篇小說《屠場》和德國米海裏斯《美術考古發現史》。1930年他又發表了論著《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翻譯了辛克萊的長篇小說《煤油》。一般文化精英一生的學術成就，他流亡日本前兩年就完成了。1931年，他又完成論著《甲骨文字研究》、《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和《兩周金文辭大係》，其中，《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包含了關於韻讀、詮解字詞、行款及釋讀方麵的研究。他成為了造詣很深的曆史學家和古文字專家，而且是學術界權威專家。同年，他還翻譯了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俄國托爾斯泰長篇小說《戰爭與和平》和英國威爾士《生命之科學》。1932年，他又完成了論著《金文叢考》和《創造十年》。1933年，他又完成了論著《卜辭通纂》、《金文餘釋之餘》和《古代銘刻匯考》，其中，《卜辭通纂》是綜合性的關於甲骨文字的學術巨著。 1934年，他又完成了論著《兩周金文辭大係考釋》、《先秦天道觀之演進》和《屈原研究》，其中，《兩周金文辭大係考釋》按西周分代、東周分域的方式收錄了三百多篇銘辭拓片和摹片，這是標準的史料整理和著錄，這是奠定甲骨文學科的學術工程；同年，還翻譯了《生命之科學》和《日本短篇小說集》。1936年，他又完成了曆史小品集《豕碲》，還翻譯了日本林謙三《隋唐燕樂調研究》和德國席勒的《華倫斯太》。1937年，他又完成了論著《殷契粹編》和《創造十年續編》。

郭沫若雖然在日本學術研究成果巨大，但憂國憂民之心一直不能忘懷，時刻想回國報效祖國。1936年西安事變以後，國共又合作了，於是通過好友鬱達夫疏通，爭取蔣介石取消通緝。鬱達夫先找了福建省政府主席陳儀，陳儀借被蔣介石召見的機會為郭沫若說情，蔣介石一想起郭沫若寫的那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氣就不打一處出，根本不接話頭。陳儀於是找到張群去遊說蔣介石，蔣介石一樣不理睬。鬱達夫又找到了陳布雷，陳布雷也不敢答應這事。後來國共合作逐漸明朗，陳布雷抱著一堆郭沫若的甲骨文和金文的巨著去見蔣介石，說郭沫若可是學術界國際名人，要蔣介石不計前嫌，取消通緝，蔣介石還是猶猶豫豫，陳布雷進一步說，郭沫若可是日本通呀，抗日需要這樣的人才。陳布雷是蔣介石的文膽，終於打動了蔣介石的心，取消了通緝。1937年7月25日，郭沫若躲避開日本警察的層層監視，在神戶乘上了從溫哥華開來的加拿大的“日本皇後號”郵輪，27日回到上海。

話分兩頭。卻說筆者母親當時在廣東國立女子師範加入了“救亡呼聲社”，那時候郭沫若早已名滿天下，女子師範的學生大多數是郭沫若的粉絲。日本轟炸廣州的時候，廣州的仲愷農校、執信女中和國立女子師範都避難遷到了西樵山。女子師範遷到了簡村。《救亡呼聲社》在西樵山為農民和繅絲女工辦夜校，周六晚上還在雲瀛書院表演《鬆花江上》，《放下你的鞭子》，《八百壯士》，《秋風秋雨》等抗日宣傳劇，唱《大刀進行曲》、《義勇軍進行曲》、《新女性》、和《保衛黃河》等抗日歌曲。每逢周六晚上抗日宣傳活動結束後，呼聲社的幾個女子師範初中學生從官山墟走路回到簡村綺亭陳公祠，她們們用磚拍拍陳公祠蘭紛門邊的青磚牆，一個支持抗日的校工就小心地打開蘭紛門，讓呼聲社的女生悄悄地回到宿舍。那時候學監不允許學生搞抗日活動，學生都是把被褥偽裝成有人睡在裏邊的樣子，以便去雲瀛書院從事抗日活動的周末能夠混過學監查房。

圖：筆者在綺亭陳公祠東側蘭紛門。門左邊的青磚牆，就是呼聲社女學生晚上回來拍打暗號讓校工開門的牆。往門內看可以看見廂房的門，那就是當年女子師範的學生宿舍。

1937年12月，呼聲社邀請了從日本回國抗日的郭沫若到西樵山講演。12月26日一早，《救亡呼聲社》的社員們就開始布置會場，到了中午大家餓了，決定到官山墟吃頓好一點的午飯，要每人出兩毛錢，筆者母親家裏比較窮，不舍得吃那麽貴的午飯，不知道是誰幫她出了午飯錢，邀她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河粉。晚上，時任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宣傳廳長的郭沫若晚上在官山墟的雲瀛書院為三校學生講演了《抗戰必勝》，講演會場上群情激昂，會後學生們還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遞上去讓郭沫若題字簽名。郭沫若的講演會辦得非常成功。

圖：上千人到雲瀛書院聽郭沫若的《抗日必勝》講演。

圖：郭沫若在西樵山官山墟和救亡呼聲社師生合影。

圖：郭沫若為呼聲社學生題詞“革命不忘讀書，讀書不忘革命”。郭沫若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郭沫若在其革命生涯中一直沒有停止學術研究和創作。

郭沫若在抗戰期間依然不斷有學術論著出版。建國後成以其考古的學術造詣成為第一屆中央研究院的院士。這裏特別要提一下他1944年春寫的《甲申三百年祭》，那時候抗日已經進入了戰略反攻階段，郭沫若《抗日必勝》的預言已經成為曆史必然。

1945年西方出版了一本《動物農莊》的書，後來還拍成了電影，用於諷刺斯大林的計劃經濟和共產黨領導。這本書是冷戰期間最具殺傷力的輿論宣傳之一。它道出一個五千年來權力腐敗的事實。權力腐敗不僅僅在東方陣營裏有，西方陣營也同樣有。法國大革命不就是拿破侖稱帝了嗎？《動物莊園》故事中領導造反而成為獨裁者的主角的名字就叫拿破侖。 但西方認為他們有民主製度，可以把腐敗的總統選下台。特朗普上台後，把女兒女婿都安插到政府要職，是明目張膽的腐敗，但這種腐敗已經被西方製度化，完全不違法。冷戰期間蘇聯和東歐幹部特權也是很嚴重。

1944年3月，郭沫若寫了《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在《新華日報》連載，成為延安整風文獻之一。《甲申三百年祭》是嚴肅的曆史文章，但主題與敘述和《動物農莊》一樣，明朝官逼民反，李自成進京後無法管束手下，其愛將們都“打江山，坐江山”要過皇家生活。拿破侖稱帝就是西方版的《動物農莊》，就是西方版的李自成進京。1944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進入戰略反攻的年代，是英美開辟歐洲第二戰場的年代。戰爭勝利已經沒有懸念，中國共產黨已經做好進京不做李自成的思想整風運動準備。1949年毛主席進京的時候，說：“咱們這是進京趕考，我們決不做李自成”。

郭沫若在抗戰勝利在即時，也意識到中國這幫鬧革命的泥腿子就要掌權治理國家了，曆史教訓不能不注意。這種時刻寫出這種文章，已經接近思想家了。四十年改革開放，就是四十年美國對華接觸政策，就是根據《動物農莊》理論對華和平演變的政策。2018年特朗普上台就大批對華接觸政策，開始了脫鉤策略。美國承認對華接觸政策失敗，就是和平演變政策失敗。美國和平演變政策的失敗，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是重要原因之一。

筆者曾祖父是什麽名字已經無從可靠。窮人家為庶係旁門，祖上是誰不得而知，很多郭氏祠堂就把唐朝郭子儀作為一世祖。郭子儀一則年代久遠，二來其才其德也在郭沫若之下。筆者最近進了一個“郭家興旺”群。“郭家興旺”群就是網絡時代的郭氏宗祠，就是網絡時代的郭氏宗廟。筆者建議“郭家興旺”群每年11月16日郭沫若誕辰之時，舉辦紀念郭沫若的活動，讓郭家子女熱愛甲骨文和金文，熱愛國學，讓郭沫若的憂國憂民凜然正氣成為家風。筆者有此一議，主要是9月3日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日，而郭沫若有《抗日必勝》的講演。當年的《抗日必勝》之論，在今天就是祖國必然統一之論。為什麽？因為有了抗戰勝利，才有台灣回歸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