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而談道德經（28）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為天下穀，常德乃足，複歸於樸。樸散則為器，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製不割。

守，會意字。《說文》守，守官也。從宀，官府也。從寸，法度也。本意為依法掌管官府職事。如：謹守職責；守法。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第一章：“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常有欲以觀其徼”。第六章：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飛曰雌雄，走曰牝牡。守其雌，就是守住玄牝之門，雌即牝即陰，雄即牡即陽。天下溪即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這是一般的陰陽之道。如生意場上，賺錢為陽，生產為陰，資金流為陽，物質流為陰。在市場上競爭角逐，是知其雄；時時不忘生產中的質量管理和成本管理，是守其雌。白天上班是知其雄，夜裏睡覺是守其雌，嬰兒困了就睡，管你白天還是晚上。工作狂往往忘了休息，結果疲勞過渡，難以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十六章：“歸根曰靜，是謂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十六章也講“常”，也講陰陽。十六章講的是陰陽周而複始。這裏講的是陰陽並行相輔相成。太極拳出手搏擊是知其雄，但同時意守丹田是守其雌。雖然步法拳架千變萬化，但意守丹田卻始終如一，所謂力氣力氣，沉得著氣，才能發得了力。無論市場變化如何，產品推陳出新速度如何，質量成本都是如一地關注如常。中醫講氣血運行，氣屬陽，血屬陰，氣不暢則血不流。務實是知起雄，務虛是守其雌。練兵打仗是知其雄，抓思想作風是守其雌。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於無極”。

式，《說文》法也。形聲字。篆文從“工”（築牆杵），戈聲，表示築牆有法度和規矩。《詩·大雅》古訓是式。

忒，《說文》更也。從心弋聲。本意為變更。《詩·曹風》其儀不忒。《詩·大雅》昊天不忒。

華夏傳統哲學是無極生太極，太極生陰陽，陰陽是宇宙運動的規律。如站直了，就處在原地；摔倒了，再爬起來，就前進了一步；向前傾倒，欲倒未倒之時前跨一步站起來，就走了一步。運動（走路）就是黑白（摔倒，站起來）的矛盾運動。沒有陰陽（黑白）矛盾，就沒有運動。運動的黑白矛盾的雙方都是細微化就成為連續運動，不必一跤一跤地摔到地上在爬起來，就是歸複於無極運動，則在物理中稱為最大功過程，或者說是準靜態運動。中國今天改革，就是兩種矛盾價值觀的矛盾運動。公平和諧是知其白，市場經濟將人性貪婪製度化是守其黑，黑白矛盾推動中國社會運動是社會運動規律，為天下式。不要太白，也不要太黑，將黑白細微化，是複歸太極，或曰“不折騰”，不一跤一跤地摔到地上在爬起來。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為天下穀，常德乃足，複歸於樸”。

樸和檏是兩個字。樸是樹皮，如中藥的厚樸。檏是尚未加工的木材。兩字亦可互換通用，《戰國策》範雎曰：鄭人謂玉未理者樸，周人謂未臘者樸。老子在十五章形容善士為“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穀”。

範仲淹《嶽陽樓記》有：“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寵辱偕忘就是榮辱皆忘。“知其榮，守其辱”不是忘記榮辱或不知榮辱。《嶽陽樓記》中還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也？”居廟堂是榮，處江湖是辱；進是榮，退是辱。中華傳統文化的榮辱觀和豁達，有包容萬象的胸懷。中國人居家門前喜歡種落葉的樹，如棗樹，柿子樹等，看其春華秋萎，象征人生榮辱。隻有在墓地種常青的鬆柏。而西人之家門前就種鬆柏，把中國人種在陰宅的常青樹種到了陽宅。初到海外看到之時，看到西方人把我們種在墓地的常青樹種在陽宅門前，有種到了西方極樂世界的不自在感覺。

再引用第六章：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每臨山穀，感天高地厚，穀闊能榮，泉水終年不絕，天地交合之處萬物生機勃勃。中國文化的生活哲學就是知榮辱，即不執著於榮亦不在乎於辱。人生無非經曆，榮辱都是經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為天下穀，隻有這樣才能返璞歸真，活得瀟灑豁達。

“樸散則為器，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製不割”。樸散則為器，未經過加工的木材可以做各種由於的器具。經過百年屈辱，國家財富流失殆盡，新中國成立之時就是一個從屈辱中走出來的國家，毛澤東麵對一窮二白的新中國，說這是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這就是“守其辱”，就是“樸散則為器”。一個能夠進步發展的社會是“知其白，守其黑”的社會，一個完美的人生是“知其榮，守其辱”的人生。大製不割，就是不要把黑白和榮辱絕對化。榮辱絕對化了，就生出許多自殺和凶殺的事件，當我們學習西方這套把個人利益最大化（貪婪一詞學術中性的表達）製度化的市場經濟和西方民主政治的時候，一定要保持自身文化的大同思想。學習西方先進不能丟掉華夏文化的核心價值，這才是知其白守其黑的道家態度。大製不割，就是兼收並蓄。對待自身文化和西方文化，都要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再好的價值觀，都不必提到普世或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原教旨地位，這樣才能“大製不割”，社會才能永葆不斷進步的青春。